☆﹀╮=========================================================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猎人]道化 作者:存不存在 原名《第56号岔路口》 “想哭却哭不出声  想笑却无法肆意欢笑 在镜子面前不断练习 身边的世界全都充满谎言” ——KOKIA《道化》 大笑的小丑忘了摘下面具的方法 “你爱我吗?” “你爱我。” “...你爱我吗?” “你爱我。” “我爱你吗...” “你爱我。” 一句话文案:这是两个神经病的恋爱故事。 机智的我必须标注一下:结尾一定是HE......嗯......! 这次我一定不会把伊哥写成霸道总裁了!(握拳! PS: 故事发生在选举篇后几年...谁知道老贼什么时候打脸,反正我的脸已经积极地伸出来了! 内容标签:猎人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祖奇,伊路米,周六 ┃ 配角:┑( ̄Д ̄)┍ ┃ 其它:   ☆、跟我回家。(修)   “差不多整理好啦。”   姑娘拢了拢铺散在身后长长的黑发,将手中的拖布放在店铺的一角,用力拍了拍双手说道。   门外的雨已经下了一整天,店铺门口的马路被深深浅浅的水洼覆盖,像是即将连成一片似的,让人无处下脚。周六从淅沥沥的雨声中分辨出主人欢乐的语调,她的耳朵动了动,将自己的头从双臂中抬起,望向正在和店员小哥闲聊的姑娘。   “那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来关门就行。”姑娘对小哥嘱咐道,回头将手中的围裙挂在墙上。   嘭——。   周六原本蜷缩在店铺最里面的一角,她看着熟悉的男性店员走到门口,由于想要拿伞,伸出一半的手臂依然向前举着。他突然间踉跄着向后走了几步,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可随后双脚瘫软着,仰躺在刚刚被打扫干净的地面上,他的双眼瞪得巨大,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周六定睛看去,店员的脸上被数根巨大的针状物刺入,肌肉不自然地扭动,像是有无数爬行动物在里面蠕动,周六已经无法清晰辨认店员的原貌。   祖奇被沉闷的响声惊得一抖,她迅速回过头,但视线被高高的前台柜台遮住了。而离她不远处的周六早已从熟悉的软垫里走出,她的身体用力向上弓着,四肢微微弯曲,一前一后地摆放,明黄色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门口,一声不发。   祖奇跑出柜台,她看见倒下的店员先是一惊,双拳猛地揪紧衣摆,随后却完全放松了。周六走到主人身前站定,一人一猫死死盯着店铺的门口。   啪。一只简单的平底鞋毫不犹豫地踏进一小片水洼,溅起的水点重重地砸在店铺里一人一猫的心头。   穿过雨帘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头顶几乎要碰到小店的门框,手臂紧实的肌肉没有被任何衣物覆盖,健硕的身材将仅有的衣物紧绷起来。这个男人——周六姑且这样认为——有一头柔顺的长发,由于在雨中走了许久,长及腰际的秀发紧紧贴在身上。他似乎感受不到雨点的抚摸,神色淡然地走进店铺,毫不在意地跨过地上的尸体,将一身的水滴带进打扫好的房间。   “你......来了。”   祖奇向前微微踏出一小步,周六从未听过主人的声音如此压抑而激动。她抬头看向祖奇,主人的全身正不自觉地颤抖。   “你还要在外面玩多久?是时候收起你的玩心跟我回去了。”那个男人用盯着祖奇,平静的语气像是一潭死水,就连门外偶尔被打起涟漪的水坑都比他更加富有生气。   祖奇没有答话,但她不再像先前那样颤抖了。男人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死气与血腥味,不知道是他原本拥有的,还是刚刚杀了店员沾染上的。周六依然保持着攻击姿态,警惕地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   男人的眼睛终于不再紧盯着祖奇,他的头没有移动,漆黑的眼珠向下撇,看向地上小小一团的周六。周六被看得猛地炸毛了,那不是锐利的眼神,男人看向猫咪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令周六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原地弹跳起来,落回地面时背再次弓了起来,四肢的指甲全都亮出,嘴里小小的獠牙暴露在空气中。   “别怕。”   呆呆站着的祖奇被周六突如其来的动作叫醒了。她蹲下身子,一只手用力抚摸着猫咪的脊背,另一只手在猫咪的下巴上快速挠着,眼睛警告似的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男人。   “伊路,要是你敢对她动手,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男人把目光从周六身上挪开了,不知为何,周六不再被漆黑的杀气笼罩。于是没过一会儿,在主人的安抚下,黑猫的身躯完全放松下来,她甚至舒服地从喉咙里咕噜出声。   “今后应该怎么相处,你已经想清楚了?”祖奇安抚好猫咪后,重新站了起来,她像是对男人身上死寂一般的气息熟悉已久,微笑着走到距离男人几步外,抬起头紧盯着他。   男人抬起光滑而富有线条的手臂,轻轻撩了撩被雨点浸湿的黑发,他的眼神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祖奇没有动弹,说道:“你只要像从前那样,好好听我的话,不要忤逆我,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好好一起生活。你想要的一直是和我好好在一起吧。你是我的一部分,没有必要分清楚。来,走过来,跟我回去。”   祖奇没有被男人一连串的语言唬住,她只是叹了口气,眼睛低垂下来,唇边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你...还是没有想清楚呢。这样下去,不就和之前一样吗?”   男人依旧板着脸,可周六注意到他的右手向上抬了抬,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被硬生生按捺回去。   祖奇继续说:“如果改变不了的话,最后还是会变成这样。你还记得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撇开了注视对方的眼睛,像是陷入了一段过往。   过了一小会儿,祖奇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当初突然想要分开,明明是你把针□□我的脑中,最后又是你将它取出。我从来就没试图弄清你在想什么,可是如果就这么和你回去的话,应该还是会重复从前的路线吧?你终究会不愿意见我,最后却像今天这样找到我。周而复始,又有什么意义?”   像是被祖奇的话语拉回现实,男人重新将漆黑的眼眸落到祖奇的脸上,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你想要和我分开?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根本离不开我,没有我你根本活不下去。”   “可是我就这么独自过了两年啊。嘴里说着我不可能离开你,却这么把我丢在外面两年不闻不问,你这个家伙还是和从前一样......”祖奇说到这里,轻笑着摇了摇头:“要不是糜稽和爷爷借了我一笔资金,让我能开一家小店养活自己,我只能去洗盘子了呢,就像我们刚刚遇见的时候那样。”   男人冰冷而又漆黑的眼眸盯着祖奇,将她拉扯,用力到撕碎一般拉扯进他的世界。那人就这样自顾自地说:“你跟我回去的话,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一定爱我爱的要死吧,从今往后,我还能带你一起出去工作,你能每天都看着我,这样你总该满足了吧。”   祖奇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叹了口气说:“......你啊。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告诉我,我是谁。”   男人的眼光一直没有从祖奇的脸上挪开,他没有走神,但也没有回答祖奇的问话。   祖奇伸出双手,将男人宽大的手掌勉强握住,再次问道:“告诉我。我是谁?”   仿佛在手心温度的驱使下,男人沉默许久,还是开口了:“......祖奇。”   祖奇没有放过那个木桩一般立在门口的男人,她柔和的声音很低,但其中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我不是伊路米揍敌客对不对?”   “......”伊路米再次沉默了。   祖奇并没有理会他的沉默,她像是早就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一般,放开原本握着伊路米的双手。在那一刻,周六被突然爆发出的强烈杀气吓得后退两步,随后四肢一蹬飞扑向主人,想要护着那个被杀气包围的姑娘。   可是下一秒,祖奇张开双臂拦腰抱紧了那个浑身湿透的人。在被抱紧的时候,伊路米身上强烈的杀气像是被隔离开一般,只能感受到细微的残留,但他的身躯僵硬得更厉害了,周六甚至想上去戳戳看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我这样抱着你,你能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对不对?”祖奇轻柔的声音像是羽毛,不可抗拒地将伊路米包裹起来,“你看,就算我是祖奇,我是一个和你完全不同的人,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啊。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爱好,可能和你的完全不同,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第一位的啊。”   听到这里,伊路米突然活了过来,他伸手将祖奇从自己的怀中拉开,双手撑着她的肩膀,俯下身子,那精致的面庞几乎要贴在祖奇的脸上。   他开口的声音冻得周六一个激灵:“你只是想要不听我的话吧?果然不能放你出门,才短短两年就变得更加伶牙俐齿,要是多在外面待几天就再也不想回来了吧。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我这么教育过你很多次了,你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就好。今天跟我回去以后,近几年你就不用出门了,这是对你刚才想要反抗的惩罚。”   “......等等。”祖奇被伊路米说得有些呆愣,她抬起双手用力拍打双颊,重新抬起脸坚定地盯着他问道:“你先告诉我,当初你将针插入我的脑子里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伊路米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这还用说吗,我那都是为你好。什么时候我为你做的决定是错的?你看,我努力训练你,你就变得更有实力了,不用再担心随时会死掉。在揍敌客家族,你能享受我们的一切特权。你好好跟着我工作,看过豪华宅邸比普通人多很多。就算我对你这么好,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我的话,一直胡思乱想。为了避免你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能让你好好听话是最好的选择。”   祖奇紧跟着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之后又把针□□了呢?”   “......”伊路米没有回答,水滴顺着他的秀发向下淌,早已浸湿了两人脚下的地面,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们似乎被透明的空间隔离开来,没有人能够打断。   “好啦,你要是还不能信任我,我们来打一个赌好不好?”祖奇高举起双手,对着伊路米的肩膀用力拍打几下:“就赌下一个十年吧。这十年之间我一定能带给你幸福的!想要试试吗?”   伊路米没有回应祖奇积极的情绪:“果然,只要放任你自己思考,你总会想出一些无法理解的东西。不过没有关系,你不会做的太过火的,因为我一直是这么教育你的。”   祖奇笑着捧起伊路米的一只手,调皮地在上面轻轻拍打了几下:“好好好,主导权不是一直在你手里的吗?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就像你不会伤害我一样。”   祖奇说完后,迅速转身跑进柜台内,伊路米毫无防备,他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小步,但很快就稳住身形,站在原地等待。不过一会儿祖奇拿着几块干毛巾从柜台后重新跑了出来,她将伊路米拉到店里的椅子上用力按下,用干毛巾开始擦拭他的头发。   “你看,没有我在,头发都没光泽了,平时自己打理不容易吧。”   伊路米似乎对祖奇的行为很是习惯,他微微眯着眼睛的表情让周六想起自己被主人吹理绒毛的时刻,跟着眯起了眼睛。   他没有理会祖奇的话,说道:“就算是这样,这个店你也不能再开下去了,你不能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待着。你和爷爷关系很好,以你的为人一定要去看看他吧。回家里也同样可以实行你的想法,你不需要过多接触外人,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你很喜欢这只猫吧,我允许你把它带回家,怎么样,这笔交易我已经让步很多了。”   周六听到这里,站起来直接跃上伊路米身旁的桌子,她毫不畏惧地走到伊路米架在桌子上的手旁,猛地亮出爪子用力划向伊路米的手。   铛——。周六尖锐的爪子距离那只白皙的手只有几厘米,但被一根尖锐的针稳稳架住,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我也是这么想的,要和你回去的话这家店确实太远了。”祖奇空出一只手将黑猫拎到另一张桌上,对伊路米说:“不过我想在我们相遇的地方再开一家店。”   伊路米听到这里猛地回头,惊得祖奇差点没有抓稳手里的毛巾,她重新将伊路米的头拨回去,安抚道:“你不要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嘛,揍敌客家的山脚不是很近吗?你可以随时过来查看我开店的情况,一旦有什么事情你也很快就可以知道啦,这样你会放松一点吧?你要是真的很不放心,先跟着我在店里待上几天体验一下也可以呀!”   祖奇轻车熟路地擦拭起伊路米湿漉漉的手臂,突然她将脸凑近,鼻翼扇动着问道:“咦,说起来你身上有一点味道......等等,你不会是刚刚完成工作顺便过来找我的吧?”   伊路米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刚才突然想起来,爷爷说过你在这附近生活,就顺道过来。”   祖奇听着伊路米的话,没有回答。周六明显看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愉悦。   要搬家了。周六想了想,从自己天蓝色的小垫被下扒拉出一只小小的黄色圆形物体,仔细看还能发现中间有四个小圆洞。那枚纽扣看起来相当破旧,圆圈的外侧带着大小不一的残缺口,暗红色的一点在纽扣上显得异常明显,几乎像是原本就生长在上面。周六用爪子想要将纽扣捧起,但很快却因为没有支撑点摔倒在瓷砖上。   “哈哈哈。”   偶然回头看见猫猫一头栽在地上,祖奇笑着走过来将纽扣拾起,从脖颈处塞进周六的项圈,稳稳地卡在中间。周六条件反射抬起一只爪子想要挠一挠,猛地反应过来有可能会将纽扣拨弄掉,一时间爪子僵在半空中,半天才重新放下。   两人一猫几乎没有收拾什么东西,一身轻便地跨过店员的尸体,走出店门。祖奇打起一把并不大的伞,她将周六拎起,放到伊路米的面前,抖了抖猫,猫咪并不瘦弱的身躯随着她的动作弹了弹。   伊路米:“???”   周六:“???”   祖奇:“接着呀,愣着做什么?”   伊路米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环起手臂,将周六夹在胳膊上。周六被巨大的力道夹得内脏都要挤成一团了,她微弱地抗议两声,被主人重新调整好位置,终于安定了。   “走吧。回家。”   周六从那个冰冷而有力的臂弯中抬起头,看见祖奇将整个伞都撑在他们头顶,而她自己早已被雨打湿了大半边身子。周六试图伸手把主人拉进伞内,却怎么努力都没有成功。她将头伸出更多,却在身后的雨帘中,看见一团黑影从空中略过。   ☆、你很爱我。(修)   空旷而漆黑的通道像一只巨大的黑蛇,直挺挺地躺在建筑之内。每走几步都有一盏构造简单的三叉烛台将黑暗驱逐,偶尔抖动的烛光使光影在漆黑一片的墙壁上扭动,像隐藏了无数个人毫无章法地舞动。   哒哒哒。从通道这一头传来了稳健的步伐声,干净利落的脚步在通道里回荡,阴暗的烛光甚至都瑟缩了。周六跟着祖奇停在一个高大的门前。   那扇扇形的大门有三四米高,门的宽度用手无法丈量。铁质的大门被人精心地刻上浮雕,方正的浮雕格子排列整齐,显得很是庄严。   “爷爷,我是祖奇,回来看您啦!”祖奇提高音调喊道。   得到应允后,祖奇看似轻松地推开门,周六却听见大门过于沉重而发出的吱吱呀呀声。等到二人进屋关上房门,周六试图用她的小肉垫推了推铁门,原本可以轻易推开店铺木门的猫爪,只能将铁门推开一条缝隙,而很快由于支撑不住再次关上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面对着她们倚靠在柔软座位上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的眼神精明而锐利,像是能够直接看透人心。他的身高并不高,尤其是在巨大而有气势的虎皮座椅上显得更加矮小,可他坐在那里,就像面前有一个巨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   感受到眼前老人身上的强大杀气,周六不禁竖起全身的毛,快步走到祖奇的身前,想要隔开过于强大的敌人。   “怎么啦?不用怕,桀诺爷爷人很好的。”祖奇看着炸毛的黑猫失笑了,她蹲下身子将黑猫抱在怀中抚摸,自然地走到桀诺的面前。   桀诺的手随意挥了挥:“自己挑地方坐下吧。”   祖奇轻车熟路地在斑斓的虎皮地毯上坐了下来,这样一来,桀诺就真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了。   祖奇习惯了一般抬头看着桀诺询,微笑着问道:“爷爷这两年身体还好吗?都怪我,一直忙着打理小店都没有回来看您。明明这小店还是您赞助的,搞得我都像忘恩负义的人呢。”   桀诺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正襟危坐,他单手握拳,撑着脸颊,一派放松的样子说:“老夫我还能工作好几年呢,还轮不到你们这群小辈担心。”   周六这才注意到,桀诺的衣服前有一片白色的布片,上面被手写上四个大字:一日一杀。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揍敌客家没有爷爷的话,那可是要少一大笔进账呢。”祖奇恭维道,一老一少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再接话。   “伊路米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沉默了一小会儿,祖奇迟疑着开口了。   “工作完成的很好。”桀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祖奇,回答道。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毕竟是爷爷和爸爸一起教出来的职业杀手嘛。那生活方面...?”祖奇问得更加具体了。   “你可不要误会,我揍敌客家的男人没有什么不能自己解决的事情。”桀诺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漠,他淡淡地说道。   “哈哈,这我当然知道啦!”祖奇轻笑着,很快转移了话题。   就这么寒暄了许久,祖奇看老人的已经开始走神,便立刻找借口告辞了。她将带来的一小袋蛇皮袋放在房间里的茶几上,说道:“桀诺爷爷,我这两年在机缘巧合下得了一些松鼠狗的心脏,据说晒干后食用对强身健体很有效。不过爷爷您身体这么好,恐怕这点小玩意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您就当零食吃着玩吧!”   “哦!我前一段时间还和糜稽提到想吃这个呢,这可真是及时了。”桀诺伸手取了蛇皮袋打开,将鼻子凑到袋口轻轻嗅了嗅,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和桀诺道别后,一人一猫重新踏入那个宽敞而阴暗的通道,这次她们不再走笔直的路线,而是转入一条岔路口,通往楼上。   她们再次进入的房间和先前的差异巨大,偌大的空间里被各异的玻璃柜子围绕,里面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各类手办模型。而被一群手办环绕着的,是一个硕大的办公桌,上面堆着的是电脑和显示屏,都是看起来相当先进的款式。就连办公桌底下也被不知用途的机器塞满,错综复杂的电线像蛛网一样围绕整个办公桌。   “你带了只猫?先说好,让你的猫小心点,要是敢碰坏我的模型就宰了它!”里面的人背对着她们说道。   那人坐在一张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沙发的底部居然是由转盘构成的,扶手上还能看见操控的按钮。糜稽的身子结结实实地和沙发连在一起,爆出的赘肉勉强被塞进沙发的空隙中,大大的肚子挺出来,让人不禁怀疑他的性别和生育情况。   咔。从进门后就不绝于耳的清脆响声,周六终于找到了来源。糜稽的电脑桌上摆满了被打开的薯片包装袋,他不停地伸手取出,塞进嘴里,还没嚼完便再次伸手取下一片。周六突然向前迈步超过了主人的步伐,她轻巧地跳跃上电脑桌。   “喂!你!”糜稽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伸手想要将猫咪拎下桌,但被她敏捷地避开了。   黑猫得意洋洋地看着眼前的大肉团,抄起自己的小黑爪,准确无误地一掌拍在薯片袋上,将薯片扫得满地都是。   “干什么!你这只肥猫!”糜稽猛地咬断嘴里的薯片,想要站起来冲着黑猫大吼,但努力之后只能坐在沙发上继续嚷嚷。   周六一脸震惊地看着糜稽,看得他一阵不爽快:“你那个‘自己这么胖还敢讲我肥’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嫂子,那笔交易我跟你一笔勾销了,你让我把这只猫宰了!”   “对不起啦,你还是保留着你的权利吧。”祖奇快步走到办公桌旁,拎着周六脖子上的软肉,在她的屁股上看似狠厉地拍打数下,“你哥亲口说了,这只猫可以在揍敌客家生活,万一被他知道......”   “好了!算了算了,没碰坏我的手办我也不跟它计较。”糜稽从牙缝里呲了一声,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六,终于放过她了,“所以你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还钱的吧。”   “那笔资金我已经托你大哥转账给你了,你不用担心啦。”祖奇说。   “没有自己账户的人真是可怜。”糜稽挖苦道,显然还忘不掉刚才的小过节,“不过你既然回来了,以前我帮你申请的银行账户也不可能再用了吧。算上给你提供的爷爷的情报,你现在欠我三个人情了,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讨回来的,你可要记清楚。”   祖奇没有再接话,她直截了当地提出来意:“我出门前有拜托你的事有成功吗?”   “不就是监视伊路米哥哥吗,小事一桩。”糜稽嘟囔道,肉呼呼的手指快速点动鼠标,不一会儿就调出了一段影像,“我已经把他不在的时间全都剪掉了,你自己欣赏吧,我可不想盯着他看这么久。”   这样说着,糜稽将自己从沙发中拔了出来,扭动着小肉腰走出自己的房间,大概是前往厨房了吧。祖奇不客气地倒进空出的沙发,专心致志地看起了录影。   周六在办公桌上趴坐下来,她将前脚蜷起,压在柔软的胸下,电脑屏幕上出现了那个让她颇有压力的男人。   录影的内容无非就是那个男人在房间里的日常生活,在周六看来还不如一团毛线有吸引力,但祖奇就像在看引人入胜的电影,双手架在办公桌上,身体向前倾,恨不得将脸贴在屏幕上,一动不动。   她们看着伊路米走进浴室,在浴缸前呆站了一会儿,弯腰将浴缸边的一个小矮凳搬到浴室门口。可他没有立即返回浴室,而是双手抱在胸前,瞪着那个矮凳像是有什么世仇。将矮凳放在浴室门口显然不合他的心意,他又打开房间里的储物间,把凳子塞到最里面柜子的最上层。   沐浴过后,他刻板地走到床边,正准备坐到床上,却又瞪着花枕头旁边的蓝枕头看了好一会儿,同样将蓝枕头塞进储物间。他似乎不打算睡觉了,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悠着,沙发上的蓝色小桃心也遭到了同样的对待,他甚至还想把一个雕刻着细密花边的衣柜也搬到储物间里,但明显地,他失败了。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做着这些无法理解的事情,表情完全没有动静,眉头也从未皱过。店铺里的陶瓷舞蹈小人都比他更富有生机。周六腹诽道。   伊路米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入睡了,可是第二天晚上,他又将之前放进储物间里的东西全都放回原位,好像先前嫌弃它们的不是他似的。那天晚上,伊路米入睡的时候,左手紧紧地拽着身边蓝枕头的一角,就像做过很多年一般。   周六的余光看见祖奇随意放在桌上的双手,猛地握成拳。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弯曲,就像她对待每一位客人时一样。可是为什么你的眼前有一层水雾呢?周六将爪子从身下抽出来,安慰地搭在祖奇握紧的拳上,得到了祖奇一个难看的笑脸。   “没事。没事的。”她无意识地重复说道,缓缓松开紧握的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呢,这个家伙。”   “你果然在这里。”她们身后蓦地有低沉的声音传来。   周六被惊到了,她居然没有发现来人的声音和气息!在身后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地跳下办公桌,向来人以箭一般的速度冲过去,四肢的指甲早已反射着台灯的光。   就在她将爪子挥向那人的腿部时,那人将被瞄准的左腿向后一撤,长发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圆弧,手轻轻一甩,指缝中夹着的三枚尖锐的针蓄势待发。   “你们两个!停爪!停手!”   祖奇在周六跳下办公桌时就反应了过来,但她没有追上突然爆发的黑猫,瞄着二人动手的空隙,祖奇加速冲了过去。她一手按着伊路米的左手,另一只手将地上的猫咪捞起。但猫咪的尖爪已经碰到了伊路米的小腿,即使被猛地拎开,依然在伊路米的衣服上划拉出一个口子,露出主人一小片肌肤。   “......”伊路米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   “......”主人一脸如来都救不了你的表情。   周六微微瑟缩了一下,她将头用力一伸,讨好地在伊路米的手指上舔了舔。猫咪的敏锐感官告诉她,男人的手放松了些。成功了!周六将伊路米的手指挨个舔了一遍,最后用收起指甲的小肉垫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伊路米没有再计较她毁了他衣服的事情,而是转头问祖奇:“它一直这么有攻击性吗?”   “嗯...刚刚捡到她的时候就这样,还会攻击进店的客人,不过一年多下来也习惯啦。可能是刚才你进来的太突然了,把她吓到了吧。”祖奇说着,温热的手掌不自觉地抚摸着周六毛茸茸的头和脖颈。   突然她的手一紧,用力揪了一下周六的皮肤,猫咪疼得打了个哆嗦,但她没有出声。祖奇快速将猫咪放在地上,双手板过伊路米的身子,谄笑着将他推出门外:“你在外面等一下哈!”   嘭——地将伊路米关在门外,急急忙忙地跑到电脑旁关掉还在放映的监视录像,祖奇长吁一口气:“幸好我反应快!”   周六回想着门关上的那一刻,伊路米脸上鬼魅般的微笑,全身打了个寒颤。   ☆、你的温度。   周六是在祖奇的怀里醒过来的。她眯着黄色的眼睛,条件反射想要伸出前爪伸个懒腰,却一脚踏了个空,从温暖的怀抱里啪叽摔到地面。猫咪的本能让她四肢微屈,缓冲了下落的力道,肉垫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她用力晃了晃头,终于清醒了过来。   “.....你看,这是我的设计图,上一个店铺装修得太简单啦,这次我要认真装修!”主人健气的声音不管在哪里都能被周六第一个分辨出来。   “你不会觉得这个好看,家里的风格和衣着风格都完全不一样。”周六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是谁。她悄咪咪地吐了个舌头,挨着主人的腿坐下来。   祖奇深吸两口气,她张张嘴又闭上,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咽进喉咙。她再次开口问道:“......伊路,那你觉得应该装修成什么样子的呢?”   “这样。”伊路米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设计图纸递给祖奇。   周六用力扒拉着祖奇的裙摆,终于引起了主人的注意,如愿以偿地看见祖奇倾斜过来的图纸。这啥玩意儿?周六目瞪口呆,你这是要开油漆店而不是甜品店吧大哥?只见图纸上色彩斑斓,几乎每一块地方都有不一样的色调,搭配在一起居然透着一丝诡谲的美感。   眼睛要瞎了。祖奇和周六同时揉了揉眼睛。祖奇用颤抖的声调确认道:“确实是你的风格呢...那什么,还有其他方案吗......”   伊路米皱着眉头,死死盯着祖奇,他正准备张口,却被祖奇打断了。   “不不不伊路你不要误会,你有你的风格很好啊,我也觉得它很好看。你要是很喜欢这种配色的话,咱们可以把房间装修成这样呀。我们要开的是咖啡厅,一定会被误以为是酒吧啦......要不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咱们还可以再研究嘛!”   伊路米的面部肌肉微微放松了些,不再紧绷得如临大敌。他开口道:“你又要装修成上一次那种风格了吧,那样不是我喜欢的样式,你应该很了解。那种风格应该是你过去的世界里的产物,但你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你要适应现在这个世界的风格,而不是一直留恋过去。都已经有我在了,你还要沉浸在从前的生活里吗?你不会的,你会和我看上一样的东西,喜欢同样的风格,因为你很爱我啊。”   祖奇立刻伸出手紧握着伊路米,两个人隔着两只手臂的距离互相凝望,一个毫不掩饰地笑着,另一个面无表情地看着。   “不要紧张,伊路。不是说我不喜欢你的想法,只是为了吸引顾客,我得考虑别人的需求才对呀。就像你平时工作,总不能随手杀了个人,就找客人收钱对吧?”伊路米的眼神有些放空,祖奇没有给他独自思考的机会,“好啦好啦,反正你现在是店里的唯一投资人,总店长表示绝对不会让你亏本的!你待会儿有安排工作的吧?赶紧出发!”   祖奇半推着想要将伊路米推离店铺,可惜雕像一般的男人台风来了都能岿然不动,更别提姑娘的手劲了。伊路米看着祖奇的眼神让周六后背发凉,他紧盯着姑娘由于用力拉扯自己的手臂而涨得通红的双颊,嘴唇微微勾起的弧度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阴森了。   “你们好,请问需要店员吗?”周六的注意力被身后的男声吸引了。那音色异常扁平,像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似的,语气毫无波澜,比万里晴空的天还要无趣。   她回过头,想要看看来人的长相,究竟是怎样的人拥有这般奇妙的音色。来人皮肤惨白,让人不自觉注意到那不正常的肤色,而毛发和瞳孔在皮肤的衬托下,像浓墨一般泼洒在脸上。他穿着简洁的运动衫与运动裤,脚上是这个世界少见的跑鞋。可那不是普通的运动套装,漆黑的一身覆盖全身,胸前的拉链、脚上的鞋带全都像他的发色一般,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可以说,来人除了脸上和双手的皮肤外,放在黑夜里将会是一套完美的伪装。   周六只看了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一眼,耳后传来空气被大力刺破的声音,飕飕的风从她的头顶上掠过。两道细影反射着光向男孩袭去,男孩没有闪躲,细影正正撞在男孩的脸上!铛铛两声,掉落在地上的是周六曾经见过的、夺走店员生命的圆头长针。她猛地扭过头,看见伊路米抛出凶器的手早已收回身侧,就像那两根针和他没什么关系一般。   “你这人莫名其妙,我才不是找你。”男孩撇了一眼伊路米,将注意力放在他身边并不起眼的祖奇身上。   伊路米没有反应,他像是没有听见男孩的话,而是专注地盯着男孩全身扫描了一遍,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不再理会其他人,掏出手机,自顾自地走开了:“喂,糜稽——”   猫咪的身子静坐着,小尖耳向伊路米离开的方向竖起,过了一会儿实在听不见内容,才看向自己的主人。   祖奇赶忙走到男孩身边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情啊?实在对不起啊,家里人脾气不是太好......”   “我没事。你是不是要招店员?”男孩都没有摸自己被打到的部位,他木着一张脸再次问道。   “嗯...确实是...”祖奇显然没有想到男孩这么执着,她愣了愣,呆呆地回答道。   “你什么时候开张,现在装修我也来帮忙吧。”男孩四下看了看店铺内杂乱无章堆着的装修材料,撸起袖子就准备进店。   “那个那个...你不问问薪水吗...”祖奇追上去一把拉住男孩的手臂,但马上就放开了。她侧头看了看伊路米走开的方向,一边询问道。   “哦,对哦。”男孩半歪着头,眼神向上飘忽着,“你看着给吧。”   他注意到祖奇看着自己的奇怪眼神,立正站好说道:“上次我路过你以前那家店铺,听见你们两个明明在吵架,可是方式却很温和,我就在外面看了好久。听见你说要搬店铺,我就过来想要看看你们两个会怎么发展。”   “哈?等等......这可是两块不同的大陆啊!”   原来那天看见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他。周六想起来了,可是那个影子明明很小,而且人类也不会飞吧?不过这个男孩一身的装扮倒很合自己心意,毕竟自己这一身油光水滑的黑毛——   “你应该听刚才那个面瘫大叔的,他的设计图纸明显更好看。”男孩没有再回答祖奇,而是直指着刚刚从远处回来的伊路米说,似乎完全忘了刚才才被他袭击过。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你报名字可以给9折。”伊路米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小卡片,递给黑乎乎的男孩。   你们两个这样就握手言和了吗!男人间的友谊真是没法想象!还有!你自己穿着一身乌漆墨黑,居然喜欢颜色鲜艳抽象风格!周六冲着二人翻了个大白眼,晃晃悠悠地走到一脸呆滞的主人身边坐下。   “伊路米揍敌客......是住在山上的杀手一家的成员吧。幸会,我是考尔斯。”两个男人一脸严肃地握了握手,气氛庄严地让周六感觉来到了新闻发布会。   “你这件衣服很好看。”考尔斯面无表情地说道,得到伊路米一个赞成的目光,“特别像楼下大妈的姨妈巾,红红白白的。”   “......”   三双眼睛瞪着考尔斯,他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开始将门口的木料慢慢堆叠起来。   “刚才我还怀疑是不是我眼光不好,真的考虑用大哥的装修方案了。是我想多了。”祖奇肯定地点着头,将伊路米的设计图往包里的最深处塞了塞。   周六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她的意识在晴空中沉浮,整个人似乎不停地向下坠,心里充满了慌乱的情绪,像是在努力追赶着什么。那种焦急而又无力的感觉让周六的心脏猛地一抽,睁开了双眼。   她用力晃了晃头,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枯枯戮山上的家中。身下是主人买的浅蓝色软垫,周六将自己往垫子深处缩了缩,打了个打呵欠。   远处的长条布艺沙发上坐着的是主人和面瘫,两个人挨得很近,周六眯着眼睛瞧了瞧,这才看明白祖奇正在为伊路米剪指甲。剪刀碰撞的咔咔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是清脆,除此之外,猫咪能听见的只有两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他们一个专注地盯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另一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人,每次两个人在一起,那样完全相悖却又彼此调和的气场都能将周围隔绝开来。   “呼,完成啦!”祖奇用微湿的小毛巾将伊路米的双手指尖擦了一遍,满意地举起那双手左右瞧着,“今天那个要当店员的男孩子真的好奇怪啊,不过好像和伊路你很谈得来的样子。”   “只是拓展业务而已,我是不会和别人交朋友的。”伊路米就算坐在沙发上放松,依然是正襟危坐着,双手像是设定好一般放在腿上。他想了想补充说:“我已经调查过他了。”   “咦!伊路你下手好快!那呢那呢,这人什么来头?我看着他那一身装扮就觉得不对!不过好像黑社会流行穿西装吧?”祖奇迅速将屁股挪到伊路米的身边,抬起头热切地望着他,手激动地晃着他的胳膊。   周六耳朵竖起,有八卦!她从舒适的软垫上站起来,一路小跑到二人坐着的沙发旁,一双黄色杏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伊路米。   “那人原来是鸦族的下一任族长,可是几年前把位置让给弟弟以后,就一直隐居在人类社会里,不停地更换住所。我以前在书上看见过鸦族的介绍,据说由于厚而光滑的羽毛覆盖全身,鸦族能够承受比一般种族更强大的攻击。我当时抛出的针没有奏效,是从羽毛上滑落了。他为什么要接近我,还没有调查出来,不过据说鸦族心眼比较少,很少做出害人的事。”伊路米解释道。   乌鸦。周六终于明白自己一见到他就想扑上去的心情是怎么来的,就像猫咪见到草地上蹦蹦跳跳的小鸟,一定要偷偷摸摸跑过去扑一次试试看的情景一样。   “原来他是乌鸦啊,难怪穿的那么黑。虽然他好像不太会聊天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反正我们也只是一家小店铺,伊路你也不用太担心!”祖奇听八卦后,就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她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身边的伊路米,就算在科普八卦,他依然坐的端端正正。祖奇突然伸出手将他一把拉倒在沙发上。伊路米猝不及防躺倒下去,长发铺散开来,细细密密的发丝散落在脸上。他想要坐起,随后身上一沉,抬眼看去,祖奇整个人坐在自己身上,双手撑着自己的双肩,努力将自己压躺在沙发上。   “周六周六,快来帮忙!”祖奇回头冲地上喊道。   周六阴测测地笑了笑,一跃到伊路米的胸前站定,她优雅地迈着猫步,最后一脚踩在伊路米的脸上,用力揉搓着。要报这一段时间以来各种威胁我的仇!猫咪加大力度,踩得欢畅,她的身后是主人爽朗的笑声。   令周六惊讶的是,伊路米真的就任一人一猫随意揉搓没有反抗。难道...他以前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吗?周六抛开脑子里的疑问,饶有兴致地一掌拍在伊路米的鼻子上。   ☆、我的地盘。   周六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环境不是猫咪的阻碍,被黑暗笼罩的色彩斑斓的房间反而有不同的情调。在黑夜的掩护下,周六跃上一旁巨大而柔软的床,小小的爪子在上面踩出一个一个小坑。祖奇熟睡的身躯在被子中隆起,令周六轻而易举地顺着走了上去,她在祖奇侧卧的肩膀上站稳,正想探头看看主人的睡颜。   她随意晃了晃脑袋,却被一旁一双大猫眼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滚落到床下。伊路米直勾勾地瞪着黑猫一会儿,重新闭上双眼睡了过去。黑猫在心里抚摸着自己被吓破的小胆,从祖奇的脸旁踩过,走到主人脑后的位置。她好奇地向被子里张望。   两个人盖着的被子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一道缝隙,更何况这两人靠的并不近。冷风毫无阻碍地灌进温暖的被子里,黑猫俯下身子,看见自己左手边的男人,竟然用那双取了数人性命的手,紧紧地拽着右手边主人的衣角。就像自己曾经和主人一起,在视频里看见他拽着天蓝色枕头的姿势一般。   哦,就是自己身下的这个枕头。周六看了看左边的花枕头,嫌弃地挪开身体。   周六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兜了两圈,闲的原地跳脚。最后她再次跳上床,从身后用肉垫戳了戳伊路米的后背。那双漆黑的猫眼像是从未熟睡,清明地看着她,让黑猫不自觉的微微炸毛。周六抬起左爪,指了指一边毫无反应的祖奇,又拍了拍伊路米的肩膀。   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伊路米在一旁,主人显然很安全。于是黑猫脚步轻快地跑出了房间,开始探索这个牢笼一般的宅邸。   豁大的通道中,猫咪的身影异常渺小,但烛光中映在圆弧形通道上的身影,却像一只巨大的豹,惬意地小步奔跑着。周六推了无数扇门,几乎所有的门上都没有把手,就连擅长独自开门的小猫也不知该从何下手。不知走了多远,面前终于出现了一道半掩着的铁质大门,幽暗的灯光引诱着周六,顺着小小的缝隙钻了进去。   “......那个女人回来了?”第一个钻入周六耳内的是一个平和的女声,她的语气非常冷漠,令周六不自觉地想起刚才交流过的猫眼男人。   “嗯,伊路米找我要了她的住址,我就给他了。”这个声音周六倒是很熟悉,是曾经见过一面的白发老人。   女人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沙发后的周六一跳,她偷偷从沙发腿旁探出半个头,看着女人的后背猛地挺直:“爸爸!如果伊路米能就这样放弃,我还可以重新给他再找一个媳妇!一定比这个女人更加适合揍敌客家!”   桀诺的表情很无趣,他的眼睛瞟向地板,没有理会女人突然激动的情绪:“你还是不了解他。伊路米比任何人都执着,而且,他们两个谁都离不开谁,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女人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猛地握成拳,她努力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低沉地说:“这不可能!老公和我一直教育他的观念,就是掌控一切能掌控的事情,不要被其他左右自己的想法!他不可能离不开什么人的。”   “女流之辈的思维。伊路米十几年前就已经独当一面了,揍敌客家男人的决定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干涉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你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老人双手放松地交叉在身前,双眼紧闭地仰头靠着沙发,显然不想再继续对话。   周六听了个大概,女人嘴里的另一个女人,应该是指自己的主人吧。她肆无忌惮地从沙发背后走到衣着华丽的妇女身边,惊得她猛地站了起来。周六也被女人的打扮吓了一跳,她不是惊异于女人一身的华服,繁杂的首饰花边,而是她的脸上带着一副厚厚的电子眼镜,几乎遮住了半张面庞。   “爸爸......这里怎么有只猫?”   桀诺没有睁开双眼,他懒洋洋地说:“哦?刚才的话全都被你听见了?没有被我们发觉的时候自己跑出来,可不是聪明人会干的事情。”   周六没有理会桀诺的话,她四肢猛地发力,以难以防备的速度向女人扑去。她那带着十个尖锐指甲的双爪即将抓在女人脸上时,后颈被人用力一拉,她用力扑腾着想要向前挠,但无法成功。   “胡来的野兽就要好好管教。你下次再敢随意动手的话,可是会死的哦。”周六被转过身,对上一双蕴含着杀意的双眼。   周六的心脏猛地收紧了。眼前的的老人和什么人的双眸重合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事情几乎发生在那一秒内,黑猫身上爆发出的强烈杀意席卷了整个房间,在场二人的头发都被猛地刮起。但在同时,周六昏了过去,只有房间内被摧毁的饰品与落地灯知道发生过什么。   周六又做了那个梦。她在空旷的场所奔跑,贫瘠的土地上寸草不生,眼里能看见的是无尽的荒原。她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何处,只知道一定要跑到那个地方,有什么人等着她,不快一些,就赶不上了——   由于猛地坐起,周六的头有些晕眩。她闭着双眼缓了缓,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揍敌客的宅邸中,而是回到了第56号街角。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温暖明媚的斜阳告诉自己,这是客人最少的午后时光。街道上行人匆匆忙忙,没有人愿意来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消耗有限的时光。   叮叮——是金属与陶瓷的碰撞声。周六听见声音回过头望向店内,看见祖奇刚刚调好一杯饮品,她将调羹远远地丢进竹篮中,看着调羹准确地落入后傻兮兮地笑了,随后坐在高脚凳上开始安静地翻书。   “你醒了啊。”周六看着考尔斯端着一个高高的杯子,里面盛满了绿色的液体,放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我以后介绍你和猪先生认识,你们都很喜欢睡觉。”   阳光猛地一晃!   “啊!——”   被周六挠到的黑色运动外套撕裂了一个小口,一小片布片掉落下来,接触到地上时瞬间化成一根黑色的羽毛,只是有些凌乱了。周六高仰着头收起利爪,挪了挪身子,将屁股对着考尔斯的脸。   “啊...我的毛可是很难重新长的...”考尔斯遗憾地摇着头,捡起地上那根漆黑的羽毛,用手拍了拍,又吹了吹,捋好上面的毛后妥帖地放进口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祖奇,你家猫好像从来没吃过东西。”   “嗯?啊,我从捡到她的时候就这样了。”祖奇从书中抬起头,“之前还很紧张地抱去兽医院,但医生说无法医治,只好又带回家。后来发现她真的不用吃东西,每天也都很活泼地骚扰顾客,习惯了也就没当回事啦。”   “好省钱。”   考尔斯好奇地伸手揉了揉周六毛茸茸的头,再次被尖锐的猫爪威胁了。他站起身将喝完的饮料杯放进洗水池,清洗干净后,看见祖奇身边有一张同一样式的高脚凳,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红色与黑色在上面纵横交错,泾渭分明却又融为一体,随意泼洒的作画一看就是买来后刷上去的。考尔斯双眼一亮,走过去想要坐下。   “这个凳子你可不能坐。”祖奇用余光瞄到考尔斯的身影,连忙用双手挡在凳子前阻止他。   “凳子不就是用来坐的?”考尔斯有些愣神。   “这是我留给伊路的座位,除了他以外谁都不能坐。”祖奇坚决地摇头。   “伊路?哦,是那个品味很好的大叔吧!说起来,自从开店以后就没有见过他呢。你们俩没有分手吗?”考尔斯转移到柜台外侧的一排凳子,随意挑了张坐在祖奇对面问道。   “......要不是知道你...我真想替人民揍揍你。”   “哦,人类被说分手是会生气的啊。记下来记下来。”考尔斯迅速从分不清哪里是口袋的黑上衣中摸出一本黑色笔记本,在上面奋笔疾书起来。他写完以后才重新抬头看向祖奇:“你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呢,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我也经常八卦,但不知道为什么你的问法我就不太想回答.....”祖奇的嘴角抽搐着,她顿了顿才开口,“他呀,和周六一样,是我某天捡回家的。不过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还当了一段时间他的直属执事呢!中间经历过很多事情,两个人也分开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好好地一起生活着呢。”   “......完了?”   “完了。”   考尔斯的眼神在祖奇和高脚凳中来回移动:“他这么久都没来过,应该不打算来了吧。你把那个凳子让给我吧,我挺喜欢的,大不了他来了我还给他就好了。”   祖奇双臂交错,打了一个大大的叉:“那可不行啊。我从开店的时候就想好了,要给他在这里留一个位置,一个不管他什么时候出现,都特地为他保留的地方。”   考尔斯瞪大双眼看着祖奇,她笑着回应道:“哈哈哈别这样看我,这可是女人的浪漫哦!啊,有客人来啦,欢迎光临!”   有顾客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在门口不停响起的清脆铃铛声中,周六不亦乐乎地玩着一团毛线,那团火红色的毛线不太像祖奇的风格,但猫咪才不管呢。她手一滑,毛线咕噜噜滚了出去,堪堪停在桌面的边缘。猫咪愣住了,但她马上就兴奋起来,像一个小猎手猛地扑向猎物,却和猎物一起跌下木桌,在地上滚成一团。   叮铃铃——。门上的铃铛又响了。周六勉强摆脱那团毛线,向门口跑去,迎接新来的客人。   “你来啦。”祖奇了然地微笑着,像是早就知道这人会在这个时间到来一般。   周六闻到那阵熟悉的血腥味,放轻了脚步,半蹲在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下偷偷向外瞧。伊路米大步踏入小店,开张以来从未踏足过这里的他,此时却像常客一般径直走到柜台旁。他那头乌黑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摆动着,柔软的发丝都带着肃杀之气。   在柜台前站定,伊路米那双深藏黑暗的眼眸又盯着祖奇看了,他开口道:“待会儿去工作,晚上会很晚回家。给我来一杯威士忌。”   “加苏打水和两块冰,对吧。”祖奇抢话道,对伊路米俏皮地眨了眨眼。   周六伏着身子从木桌下钻了出来,伊路米正背对着她和祖奇交谈,考尔斯背对着自己什么都不会泄露,好机会!周六箭一般扑向伊路米的后背,可是男人的身后像是长了眼睛,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倾斜身子,左手闪电般向后抓来,将无法躲闪的黑猫抓了个正着。   哈哈,今天天气挺好的。周六面对着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孔,露出两排獠牙,努力表现一个讨好的笑脸。周六惊悚地看到,眼前那个每每出现都渗透着冷酷的男人,也回给她一个称不上友善的微笑。周六突然感到自己被抛到半空中,下坠是猫咪常常遇到的事情,她并不惊慌。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下方的男人,他依然睁着冰窖一般的双眼,嘴边带着冰冷的微笑,高举着一只手,拇指和中指连成一个圆圈,当自己下落到对方手部时额头一痛,眼前一花。   猫咪厚厚的毛保护住了她,让她撞在墙壁上时没有那么疼。周六坐在水池旁,一脸愣神地看着那个男人将袭击自己的手改变成枪的手势,隔着柜台遥遥指着自己,轻声说:“砰砰!双倍环区,四十分。”   听见声响的祖奇转过身来,看见二人的状态,疑惑地走过去抱起周六:“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交流感情啊。”伊路米当着她的面收起罪恶的手,微笑回应道。   祖奇轻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周六放在地上,继续为男人准备饮品去了。周六无法为自己伸张正义,气急了的她钻到柜台下面,打算好好地生一场闷气。而就在她进入那片背光的地域时,在她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安装得异常隐蔽的摄像头,正闪烁着红光。   伊路米接过祖奇递来的一小杯威士忌,绕到柜台后面,坐在了祖奇常用的那张高脚凳上。   “来来,伊路,坐那张,我特意留给你的!”祖奇献宝似的将那张惹眼的凳子向前推了推。   伊路米哦了一声,平常地挪到那张高脚凳上,好像它们长得一模一样似的。周六缩在柜台下,分明看见祖奇离开柜台后,伊路米那标志性的鬼魅微笑,再次浮上他的面庞。周六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最好对方再也注意不到自己。当然,喝完手里的那杯烈酒后,伊路米很快离开了小店,没有多做停留。   等到湿润的鼻尖再也闻不到那残忍的气味,周六才从柜台下钻出来,她连忙跳上洗手台,用一只爪子拍打祖奇的手臂,希望引起她的注意。   “怎么啦?”祖奇用擦干的手轻轻揉搓周六的小脑袋。   周六没有时间享受舒适的抚摸,她用爪子指着柜台下方,让祖奇注意到她的发现。可祖奇没有回应她,连向柜台下张望的动作都没有。主人一把将周六抱到怀里,让她的头伏在自己肩膀上。周六用力挣扎起来,想要跳到摄像头旁为主人指路。   “别动,乖。”祖奇叹息一般在她耳边说,猫咪不再扭动了,“不用管它,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好吗?”   周六猛地扭头看向祖奇,但她的角度看不见主人的表情,只能面对主人一头微微凌乱的黑丝。周六叹了口气,像一条软绵绵的擦布,泄气地趴在主人的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碍眼的摄像头,不屑地抖着胡子。   考尔斯注意到猫咪的表情,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祖奇的侧面,假装逗弄猫咪,斜眼看向猫咪眼神的着落点,瞬间了然。但他没有出声,而是跑进储藏室拿了一条抹布,向祖奇喊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打扫一下店铺!”   傍晚时分,与最后一名客人道别后,祖奇站在木门前仔细锁好,考尔斯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她的身后。   “怎么啦?”祖奇用力拉了一下门锁,确认关好后回头,看着一脸认真的乌鸦。   “你有仇人。”考尔斯说,“可能要被袭击了。店里至少有十多个摄像头。”   看着考尔斯认真的表情,祖奇被逗笑了,她抬高手,摸了摸男孩服帖的黑发道:“别担心。不是什么仇人啦。那只是伊路开的一个小玩笑,你们两个都不用当真。”   “我们族里,如果发现监控器可是一级警戒。你确定那是你丈夫装的?哦!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其实是相爱相杀吗!”考尔斯用左手短促地敲了一下右手,了然地说。   “不是啦!”祖奇忍无可忍地给考尔斯一个爆栗,“这只是他的个人爱好!”   祖奇转头望向店外的街道,人们快步走在那条并不宽敞的路上,没有人注意到这家刚刚关闭店门的店铺。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祖奇开口了。   “只要他感到开心,我没有什么是给不了他的。”   “嗯,小说果然写的没错,只要眼神放空向远处看去,就一定要抒情。”考尔斯再次拿出那本黑本子,在某行字上打了个勾。   “......周六,挠他。”   ☆、你的朋友。(修)   “欢迎光临!”   午时的阳光微斜,探照入巨大的玻璃窗。玻璃窗下种着的是一整排不知名的小株花草,由于刚刚被喷洒,水珠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周六蜷缩在餐桌上,毛茸茸的背部和朦胧的日光融合在一起,吸引过往的路人不断向店内张望。不过一会儿,她醒了。她的爪子仔细不勾着木桌,屁股高高撅着伸了个懒腰。周六睡眼惺忪地跳下桌子,开始每天的例行巡视。   她在只有几位客人的店内转悠着,每经过一桌,就冲着桌旁的客人点点头:吃好喝好啊。有客人禁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摸她,但周六像泥鳅一样从地上划过。   她跳上高高的弧形前台,沿着光滑的木桌溜达了一圈,用尾巴轻轻扫过主人冲泡饮品的认真面庞,得到一个仓促的微笑。走到桌面的边缘,她猛地向前飞扑,准确地飞到考尔斯的头顶,想要将那头墨似的头发揉乱,但爪子从黑丝上滑了过去。周六的心猛地揪住了,在掉下地的那一瞬间她终于清醒了过来,明黄色的杏眼瞪得巨大,在空中一个翻身准确地落在木地板上。   考尔斯蹲下身子想要摸摸周六,被赐予爱的五道血痕后,习以为常地看着周六扭着屁股走出门去。   周六毫不费力地推动厚实的门,引起门上铃铛的清亮声响。她站在门外,被暖洋洋的日光晒着,忍不住再次伸了个懒腰。她习惯性地抬头看看门顶的招牌:岔路口。   周六不自觉地回想起为招牌起名的那个雨天。春季的巴托奇亚共和国,就算身处内陆,依然雨水充沛。   伊路米是结束工作后来到店内的,那时祖奇正在摆弄挂画的位置。她的身高很难够到最高的那幅,不得已地,她一只脚高高踮起,另一只脚不自觉地在空中乱晃。而淋着雨走进店铺的伊路米,就在身后看着她艰难地碰到画框,却把画移得更歪斜了。   祖奇无奈地跺了跺脚,转身想要坐着休息,一回头看见伊路米浑身水汽,站在尚未装好电灯、只能点着几只蜡烛的昏暗房间里,就像一个落魄的幽灵。可他的身姿又是那么挺拔,像是不会被任何事物打败,孤零零地待在房子的中央。   “你呀,又不打伞......”祖奇嘟囔着,从一个干净的箱子里翻出两条新毛巾,连忙跑到伊路米身边,先擦干他脸上的水珠,又用另一条包裹起他瀑布似的长发。   “这次工作去了好几天呢,目标来头很大吧?我记得几年前你就很少一次出门超过一个星期了。”祖奇从保温瓶里倒出一杯温水,递给伊路米,继续擦拭他湿成一撮一撮的长发。   伊路米喝水的姿势像是训练过无数遍,一板一眼且迅速。他把空杯子放在一旁随意摆放的桌上,这才接上祖奇的话:“你要是好好听我的话,我就能带你出去工作,你现在还能去世界各地的官邸参观。”   “以前跟着你工作四、五年,我已经跑够啦。还是待在同一个地方每天过着一样的小日子舒坦些。”祖奇笑了笑,没有答应。   伊路米没有回头,但周六看见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再次开口说:“你说过,你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知道我的工作,也在很早以前就一直注意我。可是你现在的态度,和先前说的不同。你不敢骗我的,想一想被关禁闭室的滋味,想一想几个月睡不好觉的感觉——”   “伊路。”祖奇的声音轻柔,却强硬地打断了伊路米的话,“我的意思不是不喜欢你的工作。你看,我们家都是靠你工作支撑起来的呀,要是没有你这么努力工作,我怎么可能开得起这家店呢。你为了好好经营自己和家里的生意很辛苦,我都知道。可是啊,我若是还像从前一样,像一个影子一直跟随在你身边,再次迷失自己也是迟早的事。现在有一个自己的小空间,和不同的人相识,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呀。你也努力工作,我也同样努力工作,不是很棒吗?”   “你好像还没弄明白,你不能交朋友。虽然你不是我从小教大的,但认识之后这十年间,我可是一直这么教育你的。你现在还没有出格我暂且不提,要是你一意孤行,我还有很多手段等着你,你应该很了解。”伊路米被力道正好的手揉搓着头皮,头微微向上抬起,眼睛舒服得咪起,但他的话语依然没有任何温度。   在他身后,祖奇淡淡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接话。但伊路米明显不打算放过她:“几年前我在猎人考试会场教育奇犽的时候,你也坐在一旁看的。就算是阿奇再怎么爱玩,最后也会乖乖听从我,因为他很爱我。你也同样爱我的话,就应该和阿奇一样,不要违抗我。”   祖奇用力搓了搓手中那束长发,假装没听见伊路米的长篇大论:“伊路,我想给我店名取名叫岔路口,你觉得怎么样?”   伊路米没有挪动,他漆黑的眼珠向后撇了一眼,蕴含着深深的怒气。祖奇像是感受到身前男人的不快,她将手中的毛巾放在餐桌上,毫不在意伊路米湿透的衣服,一把从背后抱住他。   伊路米僵硬了。他的瞳孔放大,里面的怒气早已消散殆尽,此时的他像一只被威胁的羔羊,恐惧却又无法逃离。   祖奇像是感受到怀里人的反应,她毫不掩饰地笑了,但开口时,声音平稳得让人无法察觉她的心理波动:“今后客人来去匆匆,他们偶然在我的店停下,相互交谈,而后又继续奔向下一个目的地。我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站在岔路口的人,看着行人不停在眼前更迭,听起来很浪漫吧!”   “而且,56号!听起来就是一个很幸运的数字呢!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一定能在这里,慢慢幸福起来的。”   在那之后,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八卦着任务目标,没有人再提起先前那段严肃的对话。只是第二天,祖奇就托人用纹路深刻的木板做了一整块招牌,从此,这条街道的第56号店铺,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周六在店铺前的街道上随意溜了两圈,又重新回到木门前,正准备伸出爪子。只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六都没有来得及回头,就听见门上的铃铛被推响,而自己屁股一痛,被来人一脚踹进了店铺,咕噜咕噜滚了数圈才勉强停下。   周六在原地蹲坐了一下,站起来走两圈,姿势像是打醉拳。终于,她清醒过来,愤怒地露出嘴里的獠牙,咬向进门的人。正当周六觉得要得手时,脖颈一紧,她被人捏着拎起来,在空中像一块破布一般被随意乱晃。   “弱成这样还想袭击我,你还真是不长记性啊!锻炼好了再来吧!”周六对上的是一双丹凤眼,配上刀削在脸上一般的剑眉,姑娘显得英气十足。   她将手里的周六双臂打开,使劲甩着圈,又向上空丢去,周六快掉下地时猛地拉回来,玩的不亦乐乎。   “诺提,再玩下去的话,小心下次周六在门口埋伏你咯。”祖奇放下手中的茶壶,从柜台后绕出来解救快昏迷的黑猫。   “戚。”诺提从嘴角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词,将手里毛茸茸的小黑布丢回给祖奇,“我的咖啡好了没有!一定要纯黑的!一点糖也不要加!”   “好好好,你不是每次都要喝这个嘛。叫它Espresso好吗,我都写了名字了。”祖奇微笑着嘟囔道,将手里的咖啡粉抖均匀。   “谁会念啊!这发音奇怪的不像话,你该不会是从外星球来的吧哈哈哈哈。”诺提毫不掩饰地大笑出声,惊得其他客人们都向柜台看来。   “嘘,嘘!别那么大声啦。”祖奇连忙对客人们抱歉地笑了笑,嗔怪道。   “像我们小区每天都会经过的垃圾车,乌突突突突。”考尔斯拿着几只空杯子放进洗水池,瞟了一眼诺提,看得她猛地炸毛了。   “你这个死小鬼说什么!自从老娘见到你,就没听你吐过一句好话!”诺提一脚踩上高脚凳,撸起袖子打算直接跨过柜台,被吓到的祖奇连忙把她按回座位。   祖奇用纸巾包裹起陶瓷杯,一把塞进诺提的手里,说:“来来来,好好喝你的咖啡。”   诺提一口喝完散发着醇香气息的饮料,被嘴里散开的苦味刺激得浑身一颤,说:“呜哇,这种饮料真是爽快!真不知道你从哪里搞来的。咦,今天怎么包了一张纸巾。”   “因为你每次都不顾烫手直接抓住杯子啊,真不知道那个把手你是不是看不见。”祖奇笑着说。   毫无准备地,诺提被噎住了。她顿了顿才开口:“......你连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啊。”   “要是你被烫到,我才是要付医药费的那个呢!”祖奇吐了吐舌头,调侃道,她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啦?”   “唉,我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看上他的!”诺提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开来,她愤愤地敲着桌子,震得杯子一抖一抖,“每次我打他都不还手!真是气死我了!我跟你说!上次我们去超市,被人插了队,他居然屁都不吭一声!还敢拉着我,让我不要上去揍人!气得我差点没当场踹了他!”   “哎呀,能少一事少一事嘛......”祖奇探出身子,手勉强伸过柜台,拍了拍诺提胡来的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诺提用手掌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不行!看不爽的东西就是要出手!人就是要有气势!要用力量说话!每次看到他那副弱鸡的模样,我都忍不住想揍他一顿!”   “哈哈哈,你那位应该是一位很温柔的人吧。”周六迈步走到祖奇的手边坐下,将头递给她。祖奇宠溺地笑着,给她一个轻柔的抚摸,一边对诺提说。   “......那倒是啦,说话从来不强硬,和谁都能聊得来,虽然看起来年纪很小,但做事情比谁都妥帖......楼下的大妈每次见到我都说‘唉诺提你不要欺负他’,烦死了啦!要是他看起来特别强,我也不至于每天都想找他茬!”   诺提用杯子敲着桌说:“这种类型原本是我最看不上的才对!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找一个黑道打手之类的,两个人强强联手,一起横扫整个镇子!结果居然找了个文文弱弱的家伙,最喜欢的事情还是玩电脑游戏!搞得我每天看见他都怀疑自己眼光。”   听到这里,祖奇和周六都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诺提:“那你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呢?”   诺提的眼神向上飘忽着回忆起来:“这个说起来就好玩了!那天晚上我被叫去帮忙,听说老大的朋友在店里被人挑衅,好像还被打得很惨,我就被叫上去撑场面!结果到了现场发现自己人早就被对方打死了,你猜怎么着!原来那个老大当场就怂了!报仇什么的直接丢在脑后,当做没发生过,丢死人了是不是!咳咳......跑题了,当时他站在店铺旁边,身上沾了点血迹,我还以为他也是那伙人中的一个呢!”   诺提一口气喝干了祖奇递过来的温水杯,接着说:“我问过他好几次,他居然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他当时只是路过!害我每次偶遇他,都想跟他打上一架!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就一直在一起这么久了......”   祖奇忍不住笑出声说:“被你这么一说,我都很想见见他是什么样的呢。”   诺提连忙摆了摆手说:“他那人老是神龙不见尾的,闲的时候在我家待个好几个月,有的时候又丁点都联系不上。不过幸好他还有点神秘感!不然我们俩早就分道扬镳了!”   正当两人聊得正酣,考尔斯从一旁经过,他把手里洗的干干净净的玻璃杯依次摆在杯架上,背对着两人道:“阿姨好吵。喜鹊君说的对,我不应该说他是世界上最吵的生物。”   “哟呵,敢跟我刚正面的人,这条街上我还没见过呢!走走走,姐姐带你去外面谈谈人生!”诺提右手用力一撑,在众目睽睽下直接翻跳过高过腰际的前台,一手勾着考尔斯的肩膀,将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带出门外。   祖奇连忙用双手将猫猫的耳朵遮住:“接下来是暴力部分,可是16禁哦。”   ☆、你的苦恼。   “唉,要怎么办呢.......”   祖奇趴在柜台上,面前摊着一个小本子,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旋转着笔,眼神四处飘忽。   “诶,考尔斯。”祖奇偏过头,依然枕着自己的手臂,询问一旁用饮料做黑暗料理实验的男孩。得到一声回应后,她继续问道:“你觉得,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伊路米骗到店里来和我一起打发时间呢?”   考尔斯猛地转头盯着微笑的祖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考尔斯手里的杯子倒满溢了出来,才将他惊醒。他用眼神撇了一下柜台下方,示意道。   但祖奇似乎没有看见他的暗示,继续开口:“前几天我邀请伊路米没有工作的时候来店里玩,可是完全被拒绝了。我也知道他平时为了赚钱很辛苦啦,还想让他和我一起听听八卦放松一下。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才好......”   “男人就是要以工作为主啊。这不是你们人类的共识吗?如果你们家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你,他应该会很尴尬吧。”考尔斯从兜里掏出黑色的小本子念道。   周六小心地绕过桌上的几个杯子,用爪子扒拉着考尔斯的手,想要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考尔斯单手托着周六的肚子把她稳稳抱起,一起坐在了他特意买的凳子上。周六挪了挪身子,乌鸦硬邦邦的腹部让她怎么调整都不舒服,但很快她就被眼前的小本子吸引了。只见那一页的顶端大大写了几个字:分类:男人。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理论啦,我也认识很多女子当家的家庭呢!”祖奇认真地纠正道,考尔斯连忙在笔记本上涂涂改改起来,她接着说道,“不过我不是说反对他工作,只是想要他空出其他时间放松一下。以前我还和他一起出去工作的时候,就常常在完成后拉着他去酒吧啊,电玩城啊,小吃店啊这种地方转悠一下,但好像都没什么大作用......”   “他的工作是要一直在外面跑吗?”考尔斯询问道。   祖奇摇摇头:“那也不是,一般来说工作时间可能半天都不到,但前期的准备工作要做一个星期,平均来说啦,有的时候还要准备得更久。”   “那不就好了,让他来这里准备。你又能陪他,他也能做正事。”   “有道理!这个月算你全勤!”   “......我本来就是全勤。”考尔斯将小本子装回口袋,把怀里一直乱动的周六放在地上。   祖奇像是解决了心头大事,用力合上了面前的本子,用茶杯压着不让本子自己打开,走进储物间。看着主人消失在门帘后,周六悄咪咪地跃上柜台,将茶杯轻轻推开。然而她忘记了本子的高度,眼看着茶杯要歪倒向桌面,身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稳稳握着杯子,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周六回头一看,那只乌鸦仍然面无表情,但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看就是惯犯。周六没那么着急着打开本子,她先是四下观察了一番,发现主人的本子放置得很是巧妙,若是站在那里,正好能挡住他们发现的所有摄像头,形成一个安全的视线死角。周六了然,她用力拉扯考尔斯的袖子,让他站在主人刚才的位置,这才放心地打开本子。   本子第一面的空白页上已经写了几个大字,旁边还画了一个握拳的小人像。   拯救伊哥大作战!   周六木着脸,啪地盖上本子,一屁股坐在本子上,无论考尔斯怎么戳她,就是不让他继续看下去。   “......你俩在做什么?”明争暗斗中,两只动物同时向储物间看去,发现祖奇手里握着拖把,杵在地上问道,表情很是严肃。   他要偷看你本子!周六立马用爪子指着考尔斯的脸。   “不不不老板你听我解释......啊!”   听着考尔斯的惨叫,周六心满意足地舔了舔肉垫。今天天气真好啊。   正当两个人在店里打闹得正欢,祖奇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连忙把拖把随便靠在旁边的桌子上。她开口的声音全是惊喜:“喂?伊路。怎么啦,你要过来?那真是太好啦!那就待会儿见!”   随后祖奇没有再理考尔斯,而是哼着歌打扫起来。周六坐在柜台上,看着前面站着不动的考尔斯的侧脸。他那张不太有表情的脸突然绽放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单纯而明亮。   “人类真是......太有趣了。”   没过多久,周六就感觉到熟悉的血腥气息从门外传来,阴森感逐渐变得强烈,直到伊路米走进店铺时扑面而来。而一直心不在焉地整理柜台的祖奇,一看见他就从柜台后飞奔而出,直扑到伊路米身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喂,主人的拥抱你不回应一下吗!周六看着伊路米每次被拥抱时,双手都僵硬地摆在身体两侧,忍不住亮出了自己的利爪。但一想到上次被对方教训得很惨,还是收起了爪子等待其他偷袭时机。   两个人没有耽搁很久,就在各自专属的座椅上落座。他们没有再多作交流,伊路米熟练地打开电脑,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周六从柜台的另一侧走过来,想要看看这个男人有什么事情这么忙碌。她将头凑到屏幕前,感受到背后令人窒息的视线,但她完全不怕,毕竟有主人的免死金牌,不用白不用!   周六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密密麻麻字体覆盖的屏幕,上面似乎是什么表格,记录着不认识的某人的作息时间和安保情况。   戚。周六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假装不经意地用尾巴抽在伊路米的脸上,得到一个严厉的死亡视线,随后昂首跳下柜台,开始今天的巡视领地任务。   “老子就信了他的邪!”   嘭地一声,木质大门被用力踹开撞在墙上,祖奇吓得猛地直起身子,手里的布掉在地上。诺提怒吼着冲进店铺,一把抄起柜台上放着的水杯一饮而尽。她骂骂咧咧地自言自语:“气死老子了!”   诺提把水杯用力拍在桌子上,注意到手里火红色的杯子:“这谁的杯子,这么丑。”   四周一片寂静。   诺提这才注意到柜台里坐着的不是熟悉的姑娘,而是一个长发男子,他身上的衣服配色和杯子一致。伊路米用冰冷的视线死死盯着诺提,一言不发。   诺提被看得更加火大:“看屁啊你,信不信老娘把你眼珠抠下来。”   周六耳朵猛地竖起,听见熟悉的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只见诺提突然向后半仰,堪堪避过袭来的暗器,她向后跃出几步,这才站定。深深嵌入地面的是三根圆头长针。   “哦?实力很强嘛。这才有意思!”原本怒发冲冠的诺提却冷静下来,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伊路米从柜台后走出来,从腰间拔出一把小臂长的弯刀,刀柄处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上面竟然镶嵌着眼珠。   “你是祖奇的朋友?”伊路米双手抱起,居高临下地看着诺提。   “对啊,你谁啊!”   伊路米没有理会她,而是转向还没反应过来的祖奇,声音像是刚从冷冻柜里拿出似的:“你还敢违背我。既然你执意想要交朋友,我也拦不住你。”   嗯?做好听长篇大论准备的周六懵逼了,她和主人一起呆呆地看着伊路米。   “把朋友杀光的话,就算你想交也不可能了吧。”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自说自话,我的刀可是对你的人头很有兴趣呢!喂,祖奇。这个男的是你老公的话,可别怪我让你守寡了!”诺提紧盯着伊路米吼道,声音兴奋地颤抖着。   灯光一晃!伊路米的手中魔术般出现十根针,诺提一抖手里的弯刀,二人蓄势待发。   “伊路你等等!”   周六分明瞧见了,伊路米的眼神向祖奇奔来的方向轻轻一瞟,随后左手闪电般地挥出,那几枚圆头长针直直袭向诺提的面门。“铛铛”两声金属间的碰撞声,几枚钉子上极大的力道和诺提僵持住,钉子就像粘在了刀上,没有立刻掉落下地。   伊路米没有在意自己的攻击被诺提挡下,而是看向刚刚跑到身边的祖奇,他脸上的笑容让祖奇忍不住向后一退。   “你怎么换了个地方还要打架?”   诺提将钉子用刀挥出,几枚钉子深深地嵌入墙壁中。同时,从她身后传出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祖奇双眼紧紧盯着伊路米,她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鼓足勇气跑到伊路米的身边,撒娇似地握着伊路米的手臂。伊路米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刚刚走进门的男子。祖奇也跟着转过头,当她看见男子的一头金发时,身形明显一顿。   金发男子身材高大,无袖装露出的臂膀有明显的肌肉线条,应该是长期锻炼的结果。与身材不符的是金发下的圆脸,使他看起来亲切无公害。   “你好,你是祖奇吧?我常常听诺提提起你。”侠客越过呆站在门口的诺提,走上前来向祖奇伸出手。二人的手刚握上,周六听见侠客轻声说道:“你看起来,好像认识我?”   身边主人一瞬间僵硬了,周六不明所以,但她威胁地用利爪冲侠客挥舞。对方撇来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堆垃圾,让周六瞬间炸毛了。她高高跃起想要毁了少年的娃娃脸,被自家主人一把捞起紧紧抱在怀中,用力得周六都无法挣扎。   “也难怪了。”侠客看向祖奇身后站着的冷面男人,绕过祖奇伸出手:“侠客。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久仰大名。”   “伊路米。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可以拨打上面的电话。”伊路米礼貌性地握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你这个混蛋!”   认真看名片的侠客被打得向前一扑,摸着头勉强站稳:“诺提你这脾气不行啊......”   诺提一手揪住侠客的衣襟将他拉住,脸几乎贴在对方脸上,侠客无辜的小圆眼被她那对剑眉很有压迫力地自上而下瞪着,骂道:“今天一天之内妨碍我打架两次!两次!我没宰了你已经很对得起良心了!你自己给我说!为什么下午那个破机器你不让我给他砸了!摇不到奖的还要他做什么!”   “我其实无所谓......只是对方老板有点后台,我在的时候还好,我要是出门了他们来报复你怎么办。”侠客认真地看着诺提的眼睛,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被拎着的事实。   “那就来啊!来几个杀几个啊!气死我了你!”诺提冲地上啐了一口,把手里的侠客向边上一推,径直走出了小店。   侠客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向两位店主匆忙开口:“两位真是对不住,她今天被我惹急了,可能有点口不择言,还请不要责怪她。那我先去追她,下次再见!”   祖奇条件反射地挥挥手,刚才还闹得火热的小店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伊路——”祖奇叫着他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伊路米一掌拍在后颈处,向地上摔去。   伊路米稳稳地接住祖奇软倒的身体,往肩上一抗,空出的一只手避开周六袭来的利爪,一声细细的咔擦声,周六的右前爪被伊路米轻松凹断。   “我先去教育祖奇。下一个就轮到你。”伊路米单手拎着周六的两只前爪走出店铺,对一直没发话的考尔斯说,“待会儿把大门锁好。这几天先不开门,等到可以开门了我再通知你。”   周六看向还在店内站着的考尔斯,只见他直视黑猫,用口型说了一句什么。收到考尔斯传来的信息,周六突然就放松了一些,她在心里默念道:等你来哦。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考尔斯锁上店门,发现四下无人,毫不犹豫地变成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展翅跟去。   ☆、你插手了。   已经三天了。   周六趴在禁闭室的门口一动不动。她的身边放着伊路米留下的粮食和水,但她一口都没有动。倒是里面的主人让她担心不已。主人该怎么生存?食物怎么办?缺水怎么办?周六不敢深想。   这间被层层电子门锁控制的小屋,三天内从未打开过。自从那天看着失去意识的主人被丢进那片黑暗狭小的空间,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外面默默等待。那片墙太过厚重了,就连敲击墙壁带给里面一丝希望的可能都没有,而房间的门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严丝合缝地与地面连接。   这样下去不行!周六站了起来,她决定去找见过面的老人求助,虽然不知道路,但总比待在这里无尽地等待要强。   “你这只乌鸦到底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推着我.....”   周六刚刚踏上通道,听见黑暗那头传来一声抱怨。她心里一惊,却没有躲藏起来,而是四肢张开,拦在通道中央。   “嗯?我家里什么时候多了只猫?喂,你这样很危险的哦,我家可不是能过家家的地方。不过你有本事进来,应该也不是普通的猫吧。”   穿越过黑暗而来的是一个银发少年,他双手插兜,被乌鸦用力推着向前小跑。大概是变声期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看见有攻击意图的黑猫时,少年向旁边一闪,原本推着他的考尔斯径直向前飞去,差点撞上墙壁。少年弯下腰,完全不在乎面前的黑猫早已炸毛,而是睁着好奇的猫眼对视着。   “周六,我找他来帮我们的。”考尔斯在地上蹦跶几步后变成人形,得到银发少年一个并不惊讶的口哨声。   “所以?你让我到禁闭室来做什么?我才刚刚到家,要是太麻烦就饶了我吧!”银发少年双手背在脑后,散漫地问。   “刚刚听你被叫少爷,我觉得你可能有权利打开那扇门。我老板被关进去三天了,要是死在里面我也会很困扰的,她工资还没发。”考尔斯抱起黑猫,得到她又一次爱的狠挠。   “啊?你老板被关在我家的禁闭室里?别逗我玩了吧。”少年显然不信考尔斯的说辞,他走到禁闭室的大门外,看见门口摆着的猫粮,“咦,这个碗确实是我家的。你家老板叫什么?被谁关进去的?”   “祖奇。被一个叫伊路米的男人关进去的。”考尔斯如实回答。   “没听过的名字......不过禁闭确实是伊路米最喜欢的惩罚方式。你跟我过来吧,我先看看里面是什么人再说。”少年走入通道,示意两只小动物跟上。   “刚才比较着急,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考尔斯。”两个人在通道内小跑着,考尔斯向少年伸出手。   “叫我奇犽。”奇犽简单地伸出手握住,很快就松开了。   “不过你们家的保卫级别还没我村子里的好。除了门口那只大狗有点口臭以外,环境还不错。”考尔斯木着脸说。   “我家没有保卫的必要。”奇犽懒洋洋地说。   “话说你自从见我开始就一直是肌肉紧绷的状态,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累吗?明明害怕危险,却又要装模作样,你们人类真是有趣。”考尔斯目视前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   “戚。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刚刚回家,就莫名其妙被人带到禁闭室这里来,谁会放心啊,白痴。”奇犽拉长尾音,做了一个欠揍的表情。   两人闷不做声地拐了个弯,奇犽再次开口道:“如果你老板只是个普通人,就告诫他远离伊路米。我们家不是平常人可以掺和的地方。”   “不是他,是她。”考尔斯纠正道。   “哈?伊路米关了个女人在家里的禁闭室?这家伙在想什么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了。哦!我们到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厚重的铁门,它非常高大,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通道顶端,上面密密麻麻的铆钉不知是用来装饰还是御敌。这座充满中世纪刑具风格的门却拥有一个舵一般的门把,看得出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拉开。而当奇犽毫不费力地旋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空白显示屏,和数台并排摆放的电脑。每个电脑屏幕上都布满了同样大小的格子,格子里是宅邸内外、各个地方的监控影像。   奇犽嘴里念叨着“禁闭室”,在每一台电脑前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禁闭室的监控器,那个画面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奇犽将它调到墙上的巨大显示屏上,自己双手撑桌,中间放着一个细高状的话筒。他先是捂着话筒轻轻地咳嗽几声,随后拿开手,继续用叹气一般地语调问道:“有人吗?听得到吗?”   考尔斯忍不住说:“你这么说话她很难听到。”   奇犽冲着乌鸦翻了个大白眼:“你不懂。被关在里面三天,会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的。”   “.....谁?”过了一小会儿,终于从屏幕的那头听见回应,周六激动地跳上电脑桌,想要凑近屏幕寻找自己的主人。   “嗯,看来确实有女人在里面。”奇犽确认了。   考尔斯将头挤到话筒与奇犽中间,说:“祖奇,我是考尔斯。我们找了一个自称奇犽的人来帮我们开门,你等着啊。”   奇犽用力把考尔斯的头推开,严肃地盯着屏幕说:“要开门也不是不可以,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是什么人?”   “是奇犽啊。好久不见。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吧。”   奇犽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神撇向地面,显然是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声音:“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你不要耍花招,这里的两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想想......大概五、六年前吧,我在伊路米的房间里见过你,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伊路米的执事。”   “六年前......那个时候我确实还在家里没错。我问你,成为揍敌客家的执事要经过什么训练?”奇犽突然问道。   “奇犽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我们也只是打过一次照面而已,你也不要想着检验我了。考尔斯,周六,你们能听得见吧?”   考尔斯应了一声。周六发觉奇犽的身体紧绷得更厉害了,大概是防备他们突然袭击吧。   “不要放我出来。我知道你们两个很担心,但禁闭室里有食物和水。如果你们这样偷偷放我出来,搞不好他会更生气。万一牵连到你们就很得不偿失了。”周六听着屏幕那头主人冷静的分析,耳朵耷拉下来,在桌上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了。   “嗯,真是识时务。”一阵有力的拍手声猛地砸在在场人员的心头,三个人扭头向监控室门口望去,从那里走进的正是伊路米,“阿奇你的技术退步了。自从你进家门,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但你好像一直没有发现。嘴里说着想要出去冒险,其实就是不想听我和爸爸的话训练了吧?你切实证明了,朋友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伊路米!”从对方进门后就一直保持着攻击姿态的奇犽,叫出哥哥名字的声音带着彻头彻尾的厌恶。   此时的伊路米就像黑暗的源头,从他的身上不断翻涌起的暗流慢慢覆盖整个房间。周六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了,莫名的恐惧争先恐后挤压进她的每一个细胞,她的眼里只能看见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目,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自己几乎瘫软成一团烂泥,被伊路米的气息踩在地上碾压。   “阿奇——”   即将爆发的周六蓦地放松,这份威胁不是冲着主人来的。她抬眼看向身边站着的银发男孩,密密麻麻的汗滴从他脸上向下淌,在被对方绝望而冰凉的气息掩埋的情况下,奇犽却在笑,笑的张狂。   “别指望我会败给你两次,伊路米,特别是在同一个招数下。”奇犽的声音颤抖而沙哑,却无法掩盖其中澎湃的自信。   “喔?是这样吗?”伊路米向前轻巧地迈出一小步,三人忍不住向后瑟缩了。四周的暗流疯狂地扭动旋转,而中心正是不断靠近的伊路米。   “奇犽!”打断三人越陷越深的是祖奇的声音,“看样子伊路米还没打算放我出来。这两天周六和考尔斯能不能暂住在你那里?我记得你还要去见爸爸,怎么还不快去?”   奇犽只顿了一下,立刻抄起一边呆坐着的黑猫,另一只手拉上考尔斯,瞬间飞奔出门,只留下沙哑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谁要一回来就跟你打一架啊,白痴!”   周六被奇犽夹在胳膊里,她知道自己斗不过伊路米,此刻只能按照主人的安排等待。三人沿着昏暗的通道跑出一小段路,慢慢地放缓步子。   奇犽呼了一口气,对考尔斯说:“虽然不知道你主人是谁,不过幸亏她开口了。我这次回来可是有事要办的,要是那个混蛋拖着,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小杰了。”   “你是伊路米的弟弟?”考尔斯没头没脑地问道。   奇犽再次将双手背在脑后,懒散地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从血缘关系上说是的。”   “那祖奇应该是你嫂子。”考尔斯说。   奇犽猛地把手放下来,瞪大双眼:“......什么?伊路米把糜稽的老婆关起来了?”   考尔斯愣了一下:“我不知道糜稽是谁,但祖奇是伊路米的老婆没错。”   “......戚,居然有人会想不开要嫁给那个家伙。”奇犽半张着嘴巴顿了半晌,重新转头看着黑暗,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你这头头发颜色很正啊。”考尔斯突然岔开话题。   奇犽嘴角微微扬起,表情有些尴尬:“干嘛啊,突然讲这个......”   “我家楼下那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也是这颜色。”   “......去死!”   ☆、你睡不着。   狂奔。狂奔。   周六觉得自己像列车般飞驰,即使覆盖着厚厚的绒毛,脸被利刃般的风刮划着,好像随时都会破裂成无数豁口,让血液布满脸颊。但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似乎奔跑了几个世纪,又似乎只过去几秒,眼里的荒漠逐渐被巨大的建筑替代,自己的身体在建筑的映衬下就像一颗尘土。   就算是一粒尘埃,自己也能毫不费力地摧毁这座城,周六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但她在梦里就这么相信着。   巨大的宫殿在月光下闪烁着红光,空气中的血腥气令周六放松,这个环境她很熟悉,很熟悉,就像曾经沉浸在浓浓的铁锈味中数月一般。华美的宫殿并没有吸引周六停下脚步,她感到自己双腿一屈,一跃上塔楼的窗台。眼前一片白光,但她知道,她找到了那个一直在等待自己的人。   主人。我的主人。   周六猛地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在空中翻滚着清醒过来。刚刚睡醒的她不禁环顾四周,以适应这个不熟悉的环境。   这个空间很大,该有的家具应有尽有,但都按照各自的职责待在那里,像一群呆板的守卫,没有一丝生机。房间白灰色的格调明显不是孩子应该拥有的,令整个空间沉闷而无趣,周六在视线里居然没有找到玩具。对于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孩子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个长期生活的好地方。   周六的视线扫到墙角,不禁被站在那里的考尔斯吓了一跳。一片黑暗中周六勉强分辨出考尔斯的轮廓,若是换成人类,便只能看见他惨白的面孔漂浮在空中,随着熟睡的头颅一点一点地动着。   她悄悄向前走了几步,面前的大床上奇犽似乎在熟睡,被子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周六向一旁走了几步,毫不意外地看见奇犽清明的眼神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这对兄弟简直一模一样!周六从鼻孔里喷了口气,用左前爪指了指门口,不等奇犽反应,便脚步轻快地溜进摇动着烛光的通道。这还要感谢奇犽,贴心的男孩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潜入伊路米的房间,让周六认清两个房间的连接道路。   石壁上的蜡烛轻轻发出爆裂声,令周六不自觉将视线挪去。她呆呆看着倒映在墙上的影子,那身形比豹更有压迫力,长长的尾巴在身后不自觉地扭动。不知道为什么,周六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这么高大,而不是现在的弱小模样。   她没有多想,加快脚步冲进了伊路米的房间。伊路米的床放置在房间的最里端,巨大的落地窗下有一个堆满书的办公桌,许久未见的主人正独自坐在窗前翻着书。冰冷的月光和黑夜对抗,只照着她半边脸,及腰的长发被拢到胸前,被不自觉地把玩。   大概是心有灵犀吧,在周六踏入房间的一瞬间,祖奇猛地回头,看见了朝自己奔来的黑猫。她惊喜地转过身,向地上的周六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不断抚摸着,两个人在月光的注视下蹭成一团。   你不睡觉吗?周六担心地双爪撑在祖奇的肩上,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想要传达自己的意思。她成功了。   祖奇微微一笑,伏在黑猫的耳朵上悄声说:“我睡不着。咱们不说话,让伊路好好睡一觉吧。”   周六看着主人平静的面孔,心里却想起自己刚刚跑进房间时,里面大床上分明有一双大大的猫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祖奇的背影。虽然看见自己之后立刻就闭上双眼,但周六用自己在黑夜中如履平地的本事担保,那个对亲近的人毫不留情下手的男人,确确实实是在担心主人的。   周六就这样静静地趴在书桌上,背对月光,陪着祖奇坐了一整晚。而自从自己进门之后,伊路米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清晨的霞光悄悄探出了头,远处的森林上方就像笼罩了一层粉色的薄雾。周六跟着祖奇来到了厨房,看着她安静地将材料混合,再放入烤箱。等到烤箱发出清脆的滴声,周六听见卧房里开始有响动,大概是伊路米起床了。她看着祖奇用厚厚的隔热手套拿出烤箱里的食物,热腾腾的贝壳状蛋糕中间微鼓,看得周六忍不住悄悄伸出爪子在上面拍打。   “周六,那这块蛋糕就你吃咯。”祖奇一回头看见自家黑猫机智地避开灼热的烤盘,用肉垫和小尖爪在蛋糕上戳来戳去。   祖奇将幸存的小蛋糕装进竹编的小篮子,里面还铺了一片带镂空花边的白布。与此同时,长发微微凌乱的伊路米也走进餐厅,在桌边坐下。他不经意地轻撩长发,随着风飘起的发丝糊了周六一脸。   祖奇将竹篮子放在伊路米手边说:“伊路,你喜欢的玛德琳。上次巧克力的你基本没动,草莓味的可全吃光了哦!来,尝尝看这次做的怎么样。”   伊路米听着祖奇的话,没有一丝动容。他拿起其中一个圆鼓鼓的玛德琳蛋糕,三两口塞进嘴里,没有一句评价。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祖奇笑着说,自己也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周六盯着伊路米的脸瞧了半天,愣是没看出对方丝毫喜欢的情绪。   她心里冷哼了一声,趁着伊路米转向另一旁翻着晨报,将小黑爪向竹篮子里再次伸了过去。就在她即将碰到最上方的几个玛德琳时,整只猫毫无预兆地全身一抖,她抬头看去,伊路米的脸依然对着面前的报纸。他漆黑的大眼睛正冷冷地撇着自己,微微的杀意从眼里泄露出来。周六立刻缩回爪子,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伊路米的脸,不再理他。   二人一声不吭地用过早餐后,祖奇就像每个平凡的日子那样,熟稔地为伊路米打理好一头长发,而后快速拥抱他又迅速放开。若伊路米穿着西装,她大概还会为他打理好品味奇怪的领带。她像往常那样温柔地笑着,好似穿透过层层青叶撒在脸上的一点暖光。   “我出门了。”   “一路顺风!”   两个人间正常得就像从未争执过。   和祖奇一同去奇犽那里认真道了谢,带上刚刚睡醒的大乌鸦,三个人一齐回到了久违的56号商店。许久未开门的店内已经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使店铺看起来有些陈旧,祖奇从储藏室内拿出桶和拖把,和考尔斯一起打扫起来。   “祖奇,你看起来脸色好黑。我记得有个摆摊的老头跟我说过,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考尔斯接过祖奇递来的布,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老板的脸。   祖奇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没睡好。”   “对哦,奇犽跟我说,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会暂时丧失一部分知觉。你和大叔真的是仇人吧。我见过好多情侣,有感情很好的,有每天都在打闹争执的,也见过相爱相杀的。你们这种模式我真是第一次见。”考尔斯认真地搓着桌子上的一小块污渍,木着脸说。   “......他只是缺乏安全感而已。这样能让他安心,我少睡两天觉也没什么关系。”祖奇微笑着说,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懊恼,“只是我这次时隔两年见到他,心里其实早就有一个关于两个人感情的规划,想让他放开我一点,也放开自己一些。可是现在这样,我自己也有些没信心了......”   考尔斯走到洗手池旁,冲洗着手中有些发黑的布片,说:“我猜他信任不了你。”   祖奇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半倚在木桌旁,盯着考尔斯的背影问:“我们已经相处十多年了,彼此都最为熟悉,我的一切情况他都能掌握,又有什么信任不了的呢?”   “相处了这么久,我只能说,我看不清你的脸。”考尔斯关上水龙头,同样认真地回望去,他看见祖奇愣神的表情,补充道,“所有人都说你很温柔。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很多时候,你的笑脸像是浮在身体外的一层装饰,在那背后应该还有更贴近内心的东西,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   祖奇的笑容没有起任何波澜,她低头把玩着一撮发尾,没有回答。   “伊路米应该也感觉到了。这种直觉说不清来源,也许是他和你相处久了反而感觉得更加深刻。一个看不清内心的人,你很难要求别人完全信任你。”考尔斯的表情很平静,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怪异。   “考尔斯你啊,在人类社会应该很难相处吧?”祖奇突然笑出声来,“这样对一个还没深交的人说话,不被对方记恨已经很不容易啦。”   考尔斯认真地点头答:“嗯,每次工作一段时间都会被各种原因辞退,人类社会确实很有挑战性。”   “所以你才在本子上记录人类的想法和认知吗?”祖奇好奇地凑上前去询问。   “也是,也不是。我从族群里出来的时候就和长老们说,我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就算我现在能够化成人型也不够。人类的复杂,不是一日就能学会的。比起鸦族每日单纯的为了生计奔波,人类既矛盾,各怀心思,又能够在一个群体内和谐相处,这种关系太有吸引力了。”   考尔斯的脸上浮现起罕见的微笑。周六看着男人的脸,像是泛起了一阵光。   “那你还要学习很久呢~”祖奇走到考尔斯身边,笑着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鼓励地说。   考尔斯转头看着祖奇走向柜台的背影,悄声说道:“......算了。”   好不容易将桌椅都清理干净,小店内重新像往常那样,在阳光下生机勃勃地召唤着客人。   祖奇半弯着腰整理落地窗旁的一排花草,为有些干硬的泥土喷洒水雾。考尔斯在空旷的店内连蹦带跳地走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不想呆呆地坐在那里而已。   周六坐在柜台上,她的身前是伊路米专用的火红色的水杯。周六自上而下地藐视着水杯,就像在看它的主人一般。她悄咪咪地伸出一只前爪,把水杯轻轻推到柜台的边缘,只要稍稍用力——   “哦!对了!”考尔斯突然说道,没控制好脚上的力道,重重跺在木地板上,吓得祖奇将手中的喷雾器丢在花盆里。   幸好自己反应快,周六黑着脸想。只见她尖锐的指甲勉强勾着杯把,杯子已经半悬在空中。   周六将水杯拉回柜台面,解恨一般将小黑爪踩进杯子,用力在杯壁上刷刷蹭蹭。罪魁祸首考尔斯急急忙忙地走进储藏室,从里面拎出一个鼓囊囊的大口袋,走向柜台。周六好奇地看着考尔斯将口袋在自己面前打开。   大兄弟!你是我兄弟啊!周六用力拍打着考尔斯的手臂,一双明黄色的猫眼瞪得浑圆。   大口袋里装满了各种颜色的毛线球。对,毛线球。圆滚滚的一团团挤在口袋里,色彩明亮得几乎点亮整间屋子。   “我喜欢看你玩毛线球,你再玩几个给我看看吧。”考尔斯从里面抓出一个火红色的线团,递给周六,被黑猫一巴掌拍回袋子里。   周六扒拉出一团纯黑色的线团子,考尔斯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望,周六翻了个大白眼,用屁股对着考尔斯,将尖锐的爪子用力嵌进线团里。      ☆、你的宠物。   “考尔斯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来关门。”   祖奇将门口的牌子翻转过来,休息中三个字向着外边。   “你一个人很容易成为强盗的目标。”考尔斯双手撑在柜台上,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被他说出预言的架势。   祖奇忍不住笑出声:“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在伊路米手下训练过好多年的人呢。”   考尔斯简单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他双手插在兜里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店门,很快就消失在周六的视线里。祖奇轻哼着歌,点亮柜台上高高的三叉烛台,将杯子一个个擦干净放回杯架上。   夜幕降临后的街道空无一人,偶尔能看见麻雀调皮的影子在地上随意蹦跶着,随后再次飞上树梢。一整面墙组成的落地窗将店铺内外的景色融合在一起,让人恍惚在这片光与暗交织的画面中。   而一整条街上的店铺都早已打烊,只有自己家的店铺还闪烁着微光,在夜色中指引着透明的路人。门口的铃铛声清脆地敲响了,周六从臂弯里抬起头,看见一个戴着兜帽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   “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了,您明天再来好吗?”祖奇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男人在柜台前站定,微笑着说道。   男人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有些颤抖,宽大的帽檐将他完全裹起。他的外套有些破旧,上面沾了点点泥印,不合身的裤脚在脚踝处层层叠叠,令他看起来异常落魄。   来者不善。主人的心跳平稳而有力,周六稍稍放心了,她走到男人面前,用小小的身躯挡在两人中间。   “能不能请你把今天的营业额拿出来呢?我观察了很久,今天客人很多,应该赚的不少吧。”   男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声音微微颤抖,话语里是掩饰不住的狠厉。周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半露出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他粗糙的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柯尔特双鹰手枪,隔着柜台准确地指着祖奇的脸。   “今天客人确实挺多的。周六,你别动。”   半弓着身子准备向强盗扑去的周六停顿了,鬼使神差地,她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主人。就算被上膛的手枪直指眉心,祖奇依然微笑着,像是在和兜帽男人聊家常。   烛台上的火光突然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微的爆裂声,猛地引起周六的注意。   她再次看向拿着手枪的男子,他身后的影子像鬼魅一般,随着烛火的摇动而在地上扭动。光滑的木地板上倒映着他的身影,右手手臂向前举着,被单一的光源拉得很长。周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男人的手中似乎有一根线,悄无声息地连接到自己的身后。   “我在你背后。”祖奇直视着男人的脸,温柔地说。   “你......你不要想转移注意力!”强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话似的,“不和你废话了,你在阴间慢慢诅咒我吧。再见。”   砰。   子弹穿过人的头颅,在入口处洒满了鲜红色的礼花。淡淡的硝烟味使周六不自觉地连打了几个喷嚏,在她小小的喷嚏声中,强盗高大的身躯重重砸倒在刚刚打扫干净的木地板上。逐渐溢出的血液浸湿了他颅下的地面。   周六清楚地看见,男人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秒,猛地转枪指着自己,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然而就算此时他失去声息地躺在地上,双眼却依然直直地瞪视着天花板,嘴唇微微分开,大概是被黑洞洞枪口指着的恐惧,再也无法消散了吧。   从始至终,祖奇只是用指尖轻柔地梳理自己的长发,微笑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明天拜托考尔斯帮忙清理掉吧,给他加工资他应该会愿意的。”祖奇将最后两个玻璃杯放上杯架,轻笑着调侃道。   祖奇轻巧地跨过地上的尸体,小心不碰到还在渐渐向外蔓延的液体。周六跳下高高的柜台,跟着她走出店门,在祖奇关上厚实的木门那一瞬间,闪着淡淡火光的三叉烛台,被什么迅速扫灭了。   我的主人很强,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这么想着,周六毫无征兆地躺倒在无人的马路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她又回到了那个梦境。刚刚找到主人的喜悦猛地被冲散,有什么人站在那里,那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呼啸着席卷整个房间,自己蹲坐在窗台上几乎都要被吹下塔楼。   主人转过头向自己说了什么,周六听不清。她只能看着主人和两个巨大的威胁一起走出自己的视线,想要保护主人和遵守命令在她的心中猛烈碰撞,她混乱的内心几乎要扭成一团。可她别无选择。   周六被那股深不见底的恐惧包围,她甚至都无法动一动四肢,只能任凭自己在泥潭中沉浮,任凭前路的希望被自己的无力阻断。   “她看起来好像还要睡很久,你先去店里吧。”   “咦,伊路你突然这么关心起周六,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很差呢!那我先出门啦。”   周六猛地将头从泥沼中拔出,鼻尖熟悉的血腥气告诉她,现在自己正在家里的软垫上。果不其然,她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看见不远处伊路米正向自己走来。   今天的衣着品味还是那么糟糕。周六毫不避讳地对着伊路米喷了口气,张开爪子用力挠了挠地面。她四下环顾着房间,发现主人似乎已经离开。   这个发现让她有些惊慌,她想到刚才睡梦中依稀听见的几句话,急忙站起身想要追上主人,祖奇应该还没有走远——   “你是谁?”   周六被伊路米拎着脖颈,被迫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伊路米看自己的神情很淡漠,没有看祖奇时的那种深沉与决绝,而像在看一件无所谓的物件。   周六没有注意到伊路米说什么,她被男人的举动激怒了。可是她猛地挥起的爪子被轻松抓住,毫不留情地被伊路米拗断了。左爪软绵绵地垂着,伊路米像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接着拗断她的右爪。   “这样我们就能好好谈话了。”伊路米像是看不见周六露出的尖牙,说道,“反正你的爪子很快就复原了,像上次那样。”   周六突然停止挣扎,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声不吭。   “上次我弄断你的手,可是第二天你居然完好无损地跑起来,这到底是什么能力呢?”伊路米抖了抖手中安静的周六,没有得到回应。他接着说:“我找不到任何你来历的线索。这么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祖奇身边,你一定有目的。目标是祖奇吗?不可能,她没有任何被袭击的价值。所以目标是我或者揍敌客家族?”   伊路米漆黑的眼眸像是能摄人心魂,让人不自觉地沉浸于他制造的黑暗中,无法自拔。他身后明明是家里的大床,此时却只能看见一团黑洞,从里面不断地涌出黑色的触手,它们互相追赶,互相融合,扭动着不停缠绕。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看不见身边的景物,眼里只有伊路米的黑色双目,和他那随着绝望气息上下浮动的发丝。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我。祖奇没有教好你吧?三番五次地袭击主人,还敢对我的东西动手?”   周六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居然把自己当做主人。她冲着伊路米耸了耸鼻子,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只要你待在我揍敌客家,就要遵守我的规定。看来你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你只是一只猫,实力还很弱小,除了你的主人你又有谁能依靠呢?况且祖奇她很爱我,就算我杀了你,她也不会违抗我。你会知道谁才是应该听从的人。如果我想让你死,你一定会受尽一辈子都难以承受的苦。我有一百种方法吊着你,你只能后悔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伊路米毫不畏惧周六亮出的尖牙,将脸凑上前去,极具压迫性地笑了。他的笑容就像沼泽里开放的红莲,摄人心神却又危险无比。周六的心跳的很快,她不知道男人打算拿她怎么办,像对待祖奇那样丢进禁闭室吗?   被伊路米像一块破布一般拎着,周六被带进了一间巨大的地下室。打开厚重的铁门后,沿着楼梯向下,是一片类似于刑场的地方。   高高矗立的铁架子几乎要戳到天花板,在不同的高度都拴上了锁链,应该是针对被惩罚者的体型设计的。接连摆放了两三个铁架,铁架后边的墙壁上内嵌了一面置物墙,各类粗细长短的鞭子,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刑具安静地悬挂在那里,等待可怜的来人。泛着冷光的铁架对面,是一个坚实的铁质实心椅子。椅子上有五处皮质带子,能固定住人的四肢与头颅。   整件屋子没有任何装饰,视线能触及到的都是有实际用途的工具。各类铁质工具与灰暗的墙壁融成一体,用它们特有的血腥味与碰撞声欢迎来人。   周六被呛得一阵咳嗽,细细的呛咳声在地下室里异常突兀。伊路米没有搭理手中的黑猫,他将它远远丢在椅子上,想了想,接着掰断了周六的双脚,如此一来,周六连翻身都觉得困难,更何况是策划逃脱了。   伊路米从那面墙上取下一束铜丝,铜丝的长度几乎能淹没周六娇小的身躯。伊路米平静地将铜丝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周六身上,将它与椅子紧紧地绑在一起,连挣扎的缝隙都没有。   “你要是现在说出来意,还来得及。”伊路米蹲下身,视线与周六平齐。他阴森地笑着,用大手轻轻抚摸着周六的头。   周六没有回应他,即使男人手掌的温度让她有些恍惚。   “是吗,真是遗憾。”伊路米收回他的手,他的眼神似乎满含情感,又似乎空无一物。他拿起放在一边的遥控器,按下开关。   ☆、你的妥协。   眼前似乎什么都没有,又好似包含了所有。   周六在无尽的意识河流中沉浮,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伸手触及到的是冰凉的地面,但她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正在舔舐肉垫的,真的是自己的唇舌吗?被黑暗充斥的视线,是否是自己紧闭的眼睑?   黑猫的耳边不断传来的是祖奇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在自己耳边呢喃,又似乎是从天边飘来的幻影。自己其实早已死了,只是想要保护主人的念头让它无法离去,只能在这不知名的断层里四处飘荡。   她开始怀念被电击的触感,虽然疼痛,可那确实是自己活着的证明。   周六站了起来,不如说,她觉得自己站了起来,向前不断行走。自己到底是一直前行还是不停地原地打转,周六不想管了。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十分钟?还是十个小时?空间与时间在这片黑暗中混淆人的五感,带领精神走向崩溃。   自己似乎没有再向前行走了,是碰到墙壁了吗?难以信任那坚实的触感,黑猫开始不断地撞击头部。一下,一下。   “周六!”   全然的黑暗突然被一束光破开,周六没有抬头,这样的幻觉她早已习惯。又是祖奇的声音,我的主人,温柔的声音。   就算是幻听也好,还是觉得突然安心下来。周六闭着眼睛,她的四肢被温热的手轻轻抱起,自己重新回到了安全的臂弯,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气味。   周六睁开双眼,眼前是祖奇那由于激动而微红的脸颊,祖奇不断地蹭着周六微微耷拉的头颅,慢慢地,黑猫终于清醒了过来。在意识到现状后,黑猫紧紧地抱着祖奇的脖颈不放手,她透过祖奇散乱的发丝,看见了那个罪魁祸首。   伊路米轻轻倚靠着禁闭室的门框,对上周六的视线,他的嘴角微微勾起,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祖奇可是到处找你找了两天呢!下次可不敢这么任性。”   “伊路......谢谢你陪我找了这么久!她应该是误入这里了......我带她回房间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祖奇感激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单手托着周六,另一只手粗略地环抱一下伊路米,急急忙忙地走进闪着幽光的走廊。   周六恍惚地撑起身体,想要用力挣脱祖奇的怀抱,前去找伊路米报仇。她刚刚向外挪动的身体被祖奇紧紧地拉回怀里,主人的力道竟然让她想起曾经在伊路米怀中,被夹得生疼的时刻。   “......对不起。”   周六僵住了。她趴在祖奇的肩上,耳边是祖奇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知道他故意关你进去的.........可是我没法责怪他,对不起......”   祖奇抱着周六的手用力到生疼,她的脸紧紧贴着周六的后背。周六连忙挣扎着看向祖奇的脸,就算是带着歉意的哭腔,主人脸上淡淡的微笑始终没有消失。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除了跟随,还能说什么呢?周六重新将自己埋进祖奇的怀中,二人这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是第一个周六没有睡着的夜晚。一旦闭上双眼,无边无际的黑暗就会吞噬她,她只能不停地下坠、下坠,就像下方有无数绝望的手用力将她向下拖拽。每当她尝试着闭上双眼,都会以呜咽着钻进祖奇怀中告终。   “不要勉强自己哦,过几天就会好的,还有我陪着你呀。”   背上温暖的双手轻缓地抚摸,周六微微颤抖的身躯平静下来。她抬头看向主人,祖奇眼底深深的黑眼圈和她的笑容形成了巨大反差,没来由的,这一刻祖奇的脸竟然和伊路米的脸重叠在一起。   黑猫急切地摇晃脑袋,想要将那个荒诞的念头从脑中赶走。祖奇向那一整面书柜墙走了过去,从其中一格拿了一个长方盒子。她走到门口,冲坐在桌上的黑猫招了招手,周六循着她的方向走到卧房外,熟悉的幽幽烛光依旧守护着无人的通道。   “我们来下棋吧!”   祖奇大喇喇地一撩裙摆,直接坐在地上,慢慢将一颗颗黑白分明的棋子摆上棋盘。   你一声不吭地走出来,不怕伊路米追出来吗?周六看着欢乐地摆着棋子的祖奇,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在轻轻摇摆的烛光中,祖奇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映照在卧房的门内,一片漆黑中依然显眼。   主人不可能不顾及伊路米的想法。周六狠狠嘲笑一番自己多余的思考,她瞪着杏黄色的大眼睛,伸出右爪将主人刚刚放上的皇后打落下地。   “周六你不喜欢下棋吗?”   祖奇呆呆地看着黑猫一个一个拍飞所有的棋子,小兵们东倒西歪地横在棋盘上。周六冷哼一声,泄愤似的一屁股坐在国王和皇后身上,不再搭理祖奇。   “周六......你能帮我一个忙吗?”黑猫竖起的耳朵扇了扇,她没有回头,而是用长长的尾巴勾着祖奇的手。   “能不能对伊路米好一点?我知道这样很过分,毕竟他伤害了你。可是我不会离开他,我不可能离开他,你们两个如果好好相处,大家都会轻松一些吧。对不起......”   周六没有转头看主人的表情,她有些气闷,想到先前主人与伊路米相处的日子,一定也像这样难过,她就忍不住自责。   黑色的猫咪尾巴轻轻抽在祖奇的手心,这一定是猫咪不情愿的应允。   再次和祖奇来到熟悉的56号店铺门前,清爽的原木色店门上,圆溜溜的铃铛上积了一层薄灰。透过门边的大片落地窗,周六注意到窗下那排尚未开放的花苞有些萎靡,干巴巴的表层被太阳毫不留情地晒着,她背上的绒毛都有些微微发烫。   “你们终于出现了。”   祖奇正费力地从包里掏钥匙,她们身后传来一个男声,那声线像是被碾压过似的扁平。周六用后腿挠了挠脖子,不情不愿地向后看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从树枝上蹦跶下地,一蹦一扭地向二人而来。   “考尔斯!我第一次看见你原本的样子呢!”祖奇欣喜地蹲下身子,向前探出头,视线勉强与乌鸦平齐。   乌鸦向前小步却迅速地跳跃着,短短的小脖子随着动作左右摇晃,紧紧收在身后的翅膀与尾羽上下摆动。周六注意到鸟儿头顶上的短毛像考尔斯的头发一般,紧密地贴在头皮上。待他走近,周六实在没忍住内心的冲动,原地起跳扑向考尔斯。   考尔斯吓得哇啦啦一阵乱叫,扑腾着翅膀飞上屋檐,完全失了平时淡定的样子。他原地转了几圈,好歹冷静了下来。他探出头,看见下方的一人一猫都用好奇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说:“我作为鸟类的时候,本能会占上风。”   一行人打开厚实的木门,许久未开的门发出几声细细的吱呀声,给尚未开足一年的小店增添一股年代感。周六看着考尔斯左右蹦跶着跳进圆弧形的柜台,不一会儿,熟悉的黑发男子随意揉着短发从高高的柜台后冒了出来。   “祖奇,你眼圈好黑,果然是被家暴了吧!”考尔斯和向着柜台走来的祖奇正正对上眼,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了然地说。   “......不是啦,具体的我就不解释了!”祖奇干笑着说完,逃跑似的走进门帘后的储藏室。   考尔斯瞟了一眼祖奇的背影,没有多说。周六轻巧地跃上柜台,找到自己的王座,一屁股坐下,长长的黑色尾巴将身体圈起来,满意地扫了一眼充满熟悉气息的店铺。   “对了!”考尔斯突然用右手敲了一下左手,弯腰到柜台下的组柜里翻找。不一会儿,他掏出那个有些眼熟的布口袋,在周六面前摊开:“诺,我好久没看你玩毛线团了。”   看着口袋里满当当挤着的各色毛绒球,鬼使神差地,周六扒拉出其中颜色最显眼的火红色线团,抱在双臂中愣住了。   “周六你也开始觉得这个好看了。”考尔斯凑近脸对周六说,出乎意料地,周六没有像往常那样抬爪挠他,而是呆呆地看着毛线团半天没有动。   一人一猫在柜台上僵持了很久,周六终于站起身,她越过考尔斯侧趴在桌上黑乎乎的大脑袋,走到摊开的布口袋前,将原本最喜爱的纯黑色线团拨出来。   没有来由的,周六从心里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排斥感,她没有忍耐,一爪将黑色线团打落下地,线团咕噜噜滚出好远,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黑色印记。她放任自己埋进鲜艳的彩色线团中,突然明白,为什么伊路米那么喜欢五彩斑斓物品的原因。   ☆、我们去玩。(修)   周六只是像往常那样昏睡过去,可一睁眼,发现自己竟在游乐园门外。   “伊路你有来过游乐园吗?”   “我不需要来这种地方。”   “那就是没有来过啦,谢谢你今天陪我来玩!”祖奇微笑着侧身轻轻抱了抱伊路米的腰,像是感受到男人一瞬间的僵硬,她笑的更开心了,“可是伊路,我们家没有接到过要在游乐园实施的工作吗?比如在过山车上杀人呀,在鬼屋把人做掉啊。”   “你那是哪里来的想法。”伊路米双手抱在胸前,旁若无人地教训她,“又是你从那边的世界带过来的荒谬思维。工作是很严肃的事情,这种胡闹一般的玩笑你以后不准开了。”   祖奇的笑容僵在脸上,双眼无辜地瞪着。   伊路米突然嘴角上弯,他单手轻拍祖奇的肩膀说:“骗你的。现在又不是在工作中。”   祖奇无奈地笑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向售票窗口。周六望着二人的黑色长发在身后晃动,有些愣神,祖奇注意到没有跟上的黑猫,转过身来冲周六招招手,一人一猫连蹦带跳地追上前面那个高大的背影。   大门背后的宽阔道路笔直地延伸向远处的城堡,两旁挤满了商店。   “伊路伊路!你看这个糖居然比我的脸还大!”   祖奇双手各拿着一只盘子大小的棒棒糖,在伊路米的脸上比划着。伊路米那双大猫眼盯着眼前的糖,随着祖奇的动作左右摆动着,引得祖奇忍不住笑出声来。   祖奇向旁边一瞟,立刻丢下手中的棒棒糖,拉着伊路米冲到另一边的柜台前:“伊路伊路!你看这件小朋友的衣服能不能给周六穿呀!”   周六默默地跳上背对他们的展示柜上,把自己藏进一堆毛绒玩具中,回想起祖奇手中的那件蓬蓬裙,她有一种离家出走的冲动。正当她拨弄着身边的熊尾巴时,在聚光灯下显得透亮的水晶饰品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她忍不住一个飞扑从空中跃去。   整间店铺都被巨大的声响震得一静,祖奇正把伊路米的头往一个最大号的兔耳朵里塞,听见声音连忙向身后看去。只见自家猫咪坐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无辜地舔着爪子,她的周围是一堆辨认不出形状的水晶碎片。幸亏矮柜间的距离足够宽阔,不然遭殃的一定不止那一个柜子。   “谢谢惠顾。”   刚刚进入游乐园的三人,第一个收获就是两大袋水晶碎片。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祖奇懊恼地看着面前的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唉,该怎么处理呢?”   “丢了就好了。”伊路米双手抱在胸前,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可值很多钱!”祖奇瞪大眼睛。   “所以呢?”伊路米直直盯着她的双眼,“难道你拿回去有用?不要做毫无收益的事情,你知道的。”   祖奇的嘴开开合合,最后还是没能反驳。伊路米没有多做停留,而是转身随着人流继续向城堡的方向而去,祖奇连忙跟上,只是不停地回头看那两大袋水晶碎片,直到被身后的人群完全遮住。   高大的城堡被一条宽大的护城河紧紧包围起来,一条笔直的通道经过城堡的大拱门,通向背后宽敞的游乐场地。   周六蹲在靠近城堡大门那座龙雕像的脚边,斜眼瞟了瞟身边的城堡。就算自己的身形异常渺小,喵爷依然用鼻子喷了口气:我住的城堡可比这个大多了。   黑猫用爪子抹了抹脸,突然愣住了。我在哪里住过城堡来着?   “周六!再不跟上就要走丢了哦!”   周六顺着声音的方向瞧,祖奇和伊路米牵着手站在故意做旧的木质大门旁,正冲自己招手。她连忙抛开自己的思绪,从龙爪上跳下地,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激起几声小小的惊呼。   “伊路,你想先去哪里玩?”   从城堡下走出,呈现在她们眼前的是耸立的各类惊险项目,耳边回荡的是游客此起彼伏的尖叫。祖奇摊开手里的地图,瞪着密密麻麻的游乐标志,求助地看着伊路米。   数分钟后。   “......伊伊伊伊伊伊路,咱们真真真真的要进去吗?”祖奇谄笑着,脚慢慢向后挪动。   “这个很不错,你会喜欢的。”   周六仰头张望,她面前是一座铁皮屋,一个足球场的大小让铁皮屋颇有气势。铁皮屋的外墙没有用任何东西覆盖,冰冷的金属有密集的波浪般的纹路。这里甚至没有标志牌,入口处也用黑色的门帘遮得严严实实,这股神秘的气息吓退了一部分游客,同时也吸引来一批危险人物。   好吧,一个危险人物。自家主人双手紧紧抓着入口处的检票护栏,想从门内蹿出,随后一只大手穿过门帘,轻松地将她拦腰拽了进去。   周身被一片漆黑笼罩着,四周的墙被纯黑的墙纸覆盖,没有一丝缝隙。吊顶上被安装了微弱的光源,却用布包裹在外面,光线变得扭曲,四周的黑暗显得更加幽深。   “我我我我这里有点闷,先出去透透风!”祖奇僵着身子,转头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回来。”伊路米没有转头,只见他话音刚落,祖奇原地一个转身,又僵直着走回来,动作像设定好的机器人。   伊路米平静地说,“这种程度你不会怕的,禁闭室可比这个更让人崩溃。”   “这才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说说看?”伊路米偏过头,询问躲在身后的祖奇。   “就是不一样。”祖奇小声嘟囔。   “说说看?”伊路米加重了语气。   “......在禁闭室里,我知道你一直看着我。这里可都是不认识的人,突然被吓到我会腿软的......”祖奇讨饶道。   这时,狭窄通道的那头传来微弱的脚步声,周六的耳朵猛地竖起,抬头看向黑暗的那端。只见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探出,脸上的皮肉乱糟糟地半掉不掉,随后出现的是残破不堪的身子,人的肚子只剩一个大洞,短短的肠子垂在洞外,剩下一截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位客人,对不起打扰你们一下。你们能开始了吗?门口还有其他客人等着......”尸体用没有手掌的胳膊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嗯,对不起。”伊路米干脆地道歉,率先走了进去。   祖奇被他突如其来的离开弄得愣住,她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最后用力一跺脚,还是快步追上即将消失在拐角处的伊路米。   深绿色的灯光从房间的四角探出,光线不规则地闪烁着,像是年久失修的灯管与深山老宅。三人的影子在身下被拉伸着,与墙角的黑暗融为一体。   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摆放了一个两米长的实验台,台上有一个人形,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他上半身的皮已经被完整地掀开,露出新鲜的血肉,鲜红色的血从身体各处向下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周六小跑到那摊血迹旁,凑近一闻。哦,番茄汁。   “伊路!我们走快点吧!”   自从一进房间,祖奇就躲在伊路米身后,伊先生宽大的肩膀像一张盾牌遮挡着她,勉强向房间另一端的门移动。但伊路米停下后,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令这个男人移动一步。   伊路米向身后伸手,准确地抓住祖奇的手臂,将她扯到身前。两个人在空中拉锯,祖奇还是不敌伊路米,被一步步拉向实验台上的尸体。   “你看,热的。”   伊路米微笑着盯着祖奇,她在手掌结结实实摸上血肉后就一脸呆滞,瞧着自己鲜红的掌心不知如何是好。时间就像禁止了一般,周六忍不住走过去,想要安慰心灵受伤的主人。   “我在你身后!”   祖奇突然说道,她一个回身,手掌准确地按在伊路米的脸上。而他竟然一动不动,任由祖奇在他脸上留下五道鲜艳的痕迹。   随后他笑了。   “敢对我用念能力?”   祖奇脸上张扬的笑容一僵,她连忙蹿向下一个房间,将一人一猫抛在身后。周六抬头看向伊路米,他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可是他越温柔,周六后背的寒气越重。他不慌不忙地推开下一扇门,紧盯着僵在房间正中的祖奇。   “你想被怎么惩罚?”   第二间房间里摆满了刑具,这里的氛围让周六觉得异常熟悉。   揍敌客家地下室。   门边的椅子上布满了粗壮尖锐的针,就连座位与靠背上都不留一丝缝隙。墙角被吊着数具尸体,尸体杂乱无章地悬挂着,相互面对或背靠着背。房间的另一半摆着一个厚实的锅炉,里面滚烫的材料咕噜噜冒着泡,一个人被吊在正上方,像是随时会被丢进锅炉中炖煮。   “伊路我错了!”祖奇假哭着扑进伊路米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撒手。   墙角的一具尸体双手拉着绳子,抬起头来幽幽地对伊路米说:“客人,我们的刑具仿真度很高,您最好不要随意触碰。”   “骗你的。”伊路米用手拍着祖奇的肩膀,勾起嘴角。   从第二间房间里出来,三人进入一条一片漆黑的隧道。那隧道并不宽,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双手轻易能碰到墙壁。隧道中环绕着风一般的呜咽声,声音时远时近,就像有无数人在墙里呻、吟。   伊路米与周六自如地从明亮的室内进入暗沉的隧道,且不说周六那双明黄色的双眼像探照灯一般指引着她,就连伊路米在面对光暗的转换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两个人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周六回过头,发现祖奇双手撑在墙上,竟然只挪动了一小步。   伊路米稍稍侧过身问:“怎么,你会害怕黑暗?”   “总要适应一下嘛。”祖奇甜甜地抱怨着,踉踉跄跄地向前摸索前进。   伊路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笑声,也不等身后的姑娘,径直向前走去。周六站在原地等祖奇追上来,她看见前方的地面上有一块明显不一样的地板,机关很低级,但在全然的黑暗中也不易被发现。   黑猫坏心地站在原地,想要等一脸淡定的伊路米踩上机关,蹦出一具僵尸扑在他身上,或者被一张网捞在空中无法动弹。光是想想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然而伊路米的脚即将踩上地板时,他另一只脚用力一点,轻飘飘地略过机关,明显早就发现脚下的不对劲。黑猫叹了口气,却看见伊路米站在那里没有再着急着向前行,而是转过身来等待祖奇。   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祖奇也勉强能看见通道的轮廓,她的步子变得轻快起来。周六眼睁睁地看着主人超过自己,一脚踏上那块奇怪的地板。   磅地一声响,周六循着声音向头顶看去,那里掉下半截人的身体,那人的双手紧紧扣着祖奇的双肩不放,引得祖奇全身一个战栗,用力挣脱束缚逃到伊路米的背后。   周六好奇地走上那片地板,再没发生其他事情。她用力伸着爪子想要够到那个倒吊人,只见那个倒吊人一脸困惑地被机关缓缓拉回了洞内,隧道顶端又重新封闭起来。   “你刚才用了念吧?”   “唉,被吓一跳嘛,不过没有光,也没来得及喊名字,没什么作用啦。”   “要是被人看见了,一定要杀了对方,毕竟知道的人越少发挥的作用也就越大。”   “好,好,伊老师,都听你的......啊!”   祖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座通道内猛地红光闪烁,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在通道内被放到巨大,周六灵敏的耳朵一下就被震懵了。   从循环的警报中,黑猫勉强分辨出人的脚步声,她看向来时的方向,第一个人探出了头,接二连三的,是那些被吊死的尸体。他们低垂着脑袋,双手向前平举着向这里挪来。紧随其后的还有那个被剥了一半皮的人,他上半身的皮垂在身侧,番茄汁还在滴滴答答地在背后拖出一长条痕迹。   可是周六一想到刚才工作人员的友情提示,就忍不住想要笑场。在身后一群尸体的追逐中,他们先是闯入一个解密密室,在门外尸体不断敲击铁门的沉闷声响中,伊路米不慌不忙地环顾四周,很快就找出了暗门的线索。   接着三人又冲入一处迷宫,在找路的过程中,头顶的天花板不断打开,从里面跳出各式血尸与无脸人。可惜无论这群鬼怪怎么追,两位客人在他们的视线里只剩逐渐缩小的身影。   “老板,追不上啊怎么办!”   周六竖着耳朵听见身后传来的求助声,笑得脚下一个趔趄,咕噜噜直线滚出了迷宫,眼前的黑布被掀开,原来鬼屋之旅已经结束了。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一接触到和煦的阳光,周六忍不住原地坐下梳理自己的毛发。   “喂,你看那个长头发的男人,脸上居然有血手印诶。”   “被女朋友打的吧?”   “不是啦,肯定是被女鬼缠上啦!”   “要是男鬼像他这么帅,我也可以考虑一下哈哈。”   祖奇通红着一张脸,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踮起脚帮伊路米擦拭干净脸上的番茄汁。伊路米温和的笑容里只有一个意思,你完蛋了。周六笑的打跌,向上露出柔弱的腹部,被冲过来的祖奇狠狠地用指腹□□。   ☆、为什么?   “伊路,咱们真的要上去吗......”   祖奇哭丧着脸,仰头望着眼前旋转上升,在空中划出数个接连的山峦的轨道。小车载着游客从山的这一头猛地向下冲刺,又迅速爬升到另一个顶端,游客的尖叫声刺得周六不自觉揉了揉耳朵。   伊路米的嘴角微微上扬,温柔地盯着祖奇,里面蕴含的坚持不言而喻。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祖奇恶狠狠地说着,用力扣上安全带,又帮助周六用儿童专用的扣带绑好,随后闭上双眼,一脸决绝赴死的表情。祖奇身边的伊路米一直紧盯着她,那似乎要将她吃下的眼神让周六忍不住想要上前挠他。   可是主人说了,要好好相处。周六泄气地倒回座位,身下的小车缓缓出发了。缓缓爬上最高峰的过程是最令人揪心的,眼睁睁看着身下的景色越缩越小,即将面临的冲刺让人既期待又心慌,有客人忍不住尖叫出声以放松紧张的内心。   周六看着身边的主人,她单手抓着伊路米的手,用力到皮肤发白,她的嘴唇完全失去血色,双眼闭得死紧。伊路米像是熟悉祖奇的反应一般,他只是微微侧头看向微型的地面,随后将自己另一只手也递给了祖奇,仿佛对她用尽全身力量的紧握毫无痛感。   时间被放得最缓慢的,不是被砍下头的那一刻,而是走向断头台的那段路。小车平稳地前行了一米,对祖奇来说花去一个世纪,随后小车开始几乎垂直的俯冲。   迎面扑来的风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祖奇与伊路米的长发被掀上空中,胡乱地飞舞。周六满脸的小短毛都被吹翻,不知为何,这样具有压迫感的下坠令她熟悉,她想起曾经在梦里那无休止的坠落,一时间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否清醒。   疯狂下坠过后,他们刚刚落地的心脏又被猛地拉上天空,随着小车向上爬升,他们逐渐倒挂过来,血液积极地涌向头部,使人们的视线变得晕眩。   周六担心地看向主人,祖奇没有出声,她不再拉着伊路米的手,而是将右手塞进嘴里,用力得咬出了血。大概是生理性地,她的眼角流出的液体顺着额头掉落进空中,不知飘到谁的脸上,或是融化在风里。而伊路米一派淡然地坐着,姿势很是放松,对于身边人的异样,他并没有多加关怀。   在身后游客们的尖叫与呕吐声中,他们终于到达了终点。   祖奇用颤抖的双手几次按下安全带的按钮,但都没有成功,她几乎没有了力气,而那双手上几道鲜明的血痕让人心惊。伊路米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经过时弯腰帮祖奇与周六打开了锁扣,随后下车等待两个同伴。   祖奇勉强站起却又跌落回座位,反复数次后才强撑着颤抖的双脚走下小车,一旁的工作人员几次想要上来帮忙,都被伊路米瞪了回去。下车后,祖奇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最后狂奔向栏杆旁的垃圾桶,朝里面大吐特吐,周六心疼得不停用尾巴拍打着地面。   “妈妈,我能再玩一次吗?”一旁的小男孩怯怯地问道。   “不行,今天的任务你还没有完成,多玩几次对你的成长是没有意义的。你今天的放风时间已经结束了,该回去了。”   一旁的母亲抱着双臂,冷眼看着男孩说道,话音落后,立刻转身向出口走去。男孩扁了扁嘴,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乖乖地跟了上去。   周六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抬头时看见伊路米的目光紧随着刚刚出去的母子,一言不发。   “伊路,再去玩一次吧。”   祖奇踉跄地走回二人身边,她脸上的泪痕尚未擦干,面孔苍白而虚弱,现在的她几乎要被一阵风吹倒。可她对伊路米这样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伊路米愣住了,随后他开口说:“过度的娱乐只会放松神经,对于一个合格的杀手来说这是致命的,你知道。”   “你知道。”他闭了闭眼,重复道。   “去玩吧。”祖奇突然笑了,“你很想再玩一次吧?我看得出来。”   伊路米没有动,也没有开口,他抱紧双臂站在那里,身形还是那样高大,可不知为何,此时的他比任何周六见过的生物还要脆弱,一触即碎。   祖奇松松垮垮地拉着伊路米的手,温柔地笑着说:“今天就是要陪你出来玩的,你什么也不要想,只要负责开心就好。”   再次坐上过山车时,祖奇依旧紧闭着双眼一脸决绝地靠在座椅上,伊路米的双手被她紧紧地攥着,而双手的主人眼神飘忽地看着远方的山峦。可是周六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和先前不一样了。   陪着伊路米第四次经过过山车的最高峰后,祖奇半躺在栏杆外的长椅上半天没起来,而伊路米坐在一旁惬意地啃食一支小猫雪糕。周六坐在祖奇的腹部,时不时舔一下她的手指,尽力安抚虚脱了的主人。   “你给我滚到那里去!”   一声暴喝吸引了在场人的视线,祖奇用力撑着手臂探出脑袋,和先前病怏怏的姿态判若两人。八卦的力量是伟大的,周六板着脸,跟着伸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火红头发的女子双手插着口袋,用脚揣着一个圆滚滚的物体,仔细看来还有四肢,原来是一个人。她的眉毛像头发一般张扬,利剑一般横在双眼上方,使她看起来气势非凡。女子腰间的狼头利刃令她的名字呼之欲出。   “诺提~”   祖奇半举着虚弱的双手挥舞,细弱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被淹没了。周六跳上长椅靠背,她面前的伊路米手随意地抬了抬,只见远处的诺提猛地抽出弯刀,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向外推了几步。   “下次再被我看见,就是乱葬岗等着你了!”   诺提放下手中的刀,最后向地上男人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回身从围观的人群里拉出一个男孩,向祖奇他们走来。   “祖奇,你居然会来游乐园啊!真是想不到!”   诺提将弯刀扛在肩上,痞痞地走到长椅前,她与祖奇打着招呼,随手将一枚长钉抛给一边的伊路米。她身边的男孩局促地笑了笑,与伊路米视线接触时全身一颤,迅速闪到诺提背后。   “你刚才在做什么?”祖奇半倚在伊路米肩上,好奇地询问道。   “哦,你说那个王八蛋是吧。我才去上个厕所,我小弟就被他堵在墙角抢劫,要是不让他知道这个地盘谁是老大,老娘我都没脸见人了!”诺提向后伸手揪出那个微微害羞的少年,用刀柄敲着他的头骂道,“你!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出门在外要讲究气势!要是我不在身边,你是不是恨不得把钱包都送出去!”   “......可是,叔叔也说了让你在外面少打架......”少年低垂着头,反抗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   诺提将弯刀向空中抛起,再稳稳地接住,厉声说:“看来今天不再打你一顿,你就不知道——”   “诺提诺提!”祖奇连忙拉走她的注意力,询问道,“这孩子是谁呀?你弟弟吗?”   “住我家楼下的小子。”诺提将弯刀插回刀鞘,一手胡乱抓着少年的头发,“叫墨尔塔。以前还经常带着他玩,不过最近我们老大经常派我出门做事,相处的时间减少了很多。所以今天带他出来玩一玩,也算弥补这一段时间的冷落啦!”   祖奇温和地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祖奇。”   “你好......”墨尔塔走上来短促地握了握手,连忙将双手背在身后,双眼四处飘忽着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侠客呢?他没有和你一起吗?”祖奇问道。她顺手抽走伊路米手中那根雪糕棍,接着递上一张纸巾,供他轻轻擦拭嘴唇。   诺提不屑地撇撇嘴:“谁知道他又去哪里了,接了个电话就跑!不过也算他跑得及时,我当时正找人练手呢!”   祖奇干笑着提醒道:“诺提......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很厉害?只是隐藏了实力......之类的?”   诺提大大咧咧地在座位上翘起脚,随意挥了挥手手说:“不可能不可能,被我打了这么多年,是个人都该发脾气了!他也就那样,我最近想通了!认了就认了吧!”   祖奇在一旁半天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只得继续干笑。   诺提突然从长椅上跳起来说:“祖奇祖奇!你后天有没有时间?去我那里玩怎么样!哎呀,我跟我家老头子说了你的事情以后,他一直想见见你呢!我也想让他尝尝你那个意意意什么普瑞搜!”   祖奇一掌拍在脸上,忍着没有纠正诺提的发音。周六在一旁笑得从长椅背上滚到地面,被墨尔塔轻轻抱起,用两根指头试探着挠着下巴,她不自觉地发出咕噜噜的呻/吟声。   两人约定好时间后,就分道扬镳了。从始至终,那个一直反对祖奇交朋友的男人冷眼旁观,一言不发,这并不像他的作风。   祖奇站起来原地跺了跺脚,看起来似乎恢复了体力,周六连忙抛开满脑的疑虑,用柔软的肉垫轻轻按了按祖奇苍白的双唇。伊路米是什么想法,关我什么事呢?   ☆、我爱你吗?   周六用爪尖戳着柜台上的袋子,想要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半透明的袋子上有简单的花纹,里边似乎放了几个不同大小的盒子,每一个都密封得严严实实。   “周六,放下你的爪。”   周六连忙将右爪塞进胸脯的绒毛下,假装乖巧地趴着。   “你要出去?”考尔斯将刚刚收下的钱放进整齐分类的格子里,走过去偷偷用手拉开袋子。   考尔斯的手被祖奇轻巧地拍下,她笑着说:“别看了,只是一些见面礼。有你的份哦,我放在冰箱里了,你自己去拿。”   考尔斯一直板着的脸散发着光辉,他原地蹦跶两下,周六似乎都能看见他身后的小黑尾上下摇摆。   “老板!你以后要是出事了,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祖奇回首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轻笑着说:“我才不要出事呢!”   “咦......黑道电影里这句台词不都很有用的吗?”考尔斯揉揉被敲疼的地方,懵懵懂懂地向冰柜走去。   祖奇听见他的话语不禁失笑。   周六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滚着一团亮黄色的毛线,她恶劣地将伊路米的水杯推倒,随后将毛线用力往里塞。可惜猫咪用力推着毛线,杯子也同样向后退着,直到杯子即将掉下柜台,她连一根线都没有放进去。   “好久不见,打搅了。祖奇,咱们准备出发了吗?”   清脆的铃声欢快地跳入二人的耳朵,祖奇正将小挎包拉到肩上,回头就看见亲切地打招呼的侠客。   “下午好,侠客。”祖奇笑着挥了挥手,“你今天回来啦?我前两天还听诺提说起你不在的事呢。”   “前几天我们有活动。”侠客眨了眨眼。   他自然地接过祖奇手中的袋子,抢先过去帮她扶着门。祖奇感谢地笑了笑,与考尔斯打了声招呼后抱着周六出门。这二人一路上客气地寒暄着,谁也没有提起各自及对方的势力。   枯枯戮山下的小镇并不大,最为热闹的地方就是中心广场,想要前往揍敌客家门口一探究竟的人们都在那里聚集,导致小镇的其他地方都人烟稀少。祖奇与侠客走过几条街后,来到了当地最为混乱的街区。   杂乱无章的小楼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小径,在夜晚时将会成为隐蔽的最佳犯罪地点。侠客带着她们熟悉地左右拐着弯,来时的路很快就消失在身后,难以记清。   “你姐姐去哪里了?怎么!没有你姐姐你是不是什么都做不成了!”   少年高亮的声线在巷子中回荡,祖奇顺着发出声响的小巷望去,远处是一个大孩子推搡着一个小一些的少年,他将对方推倒在地,用力踏在对方脸上,嘴里骂骂咧咧。   祖奇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音,她转头看向侠客,对方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微笑着站在原地催促着。周六认出那个地上的身影,是前些天还在温柔地揉捏自己下颚的男孩。   “墨尔塔!”祖奇将侠客抛在原地,小跑向那两个男孩。   “不是说你姐姐今天很迟才回来的吗!”高大的男孩狠狠骂了一句,没等祖奇接近就迅速从巷子蹿出,身影很快消失在重重围墙中。   祖奇连忙将墨尔塔扶起,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墨尔塔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他低垂着头,耳朵通红,半晌才开口:“祖奇姐......能不能不要告诉诺提姐?”   祖奇眨了眨眼,没有立刻答应。墨尔塔急忙抬起头,他的双眼有些湿漉:“要是她知道了,肯定又要去和别人打架!再这样下去......很容易落入四面楚歌的境地的......”   祖奇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揉搓着男孩柔软的发丝,柔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不告诉她就是了。我正好要去诺提家里做客,你要不要顺便和我回去?”   墨尔塔摇了摇头,他有些害羞地笑了:“我是出来给爷爷送饭的,你看!”   墨尔塔从靠着墙的背后,摸出一个打包好的饭盒。干干净净的饭盒与落满尘土的男孩,这个组合令周六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大腿。   二人目送墨尔塔消失在另一条小径,周六注意到,主人望向侠客的眼神不似先前那样友好亲切。但二人还是延续被打断的话题,走入其中一栋老旧的楼房。   脚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层的两个房门都紧紧地合着,门外没有放上任何东西。墙角挂满了蜘蛛网,有些被用力捅破,有些新挂上去的还能看见网的主人,隐藏在角落窥视着来人。   侠客的脚步停留在三楼,那间房门被安上了两层门,严肃地守卫这片小地盘。还没等他打开房门,里面震耳欲聋的电视声响令周六难过地拨弄耳朵。   “爷爷一个人在家。”侠客简略地介绍道,“诺提应该快回来了,实在对不起。原本与你约好了今天要好好招待,结果被老大临时叫走,只能由我先陪你,还请你不要责怪她。”   祖奇连忙摆摆手说:“让她好好忙去吧,我和她认识这么久也没上门拜访,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先去和爷爷打个招呼。”   两人绕过玄关,背对他们坐着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佝偻着坐在陈旧的沙发上,头微微倾斜向电视机的方向。   “老爷子!有客人来啦!”侠客突然高吼道,吓得周六原地一蹦。   “什么?修水管的来啦?”老人颤颤巍巍地挪了挪身子,这才看到祖奇,“哦!小姑娘挺清秀的啊!怎么会来这里修水管的嘛!早点换个工作好啊!”   周六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诺提说话总是高声吼着。   “如你所见,诺提她需要关照的人比较多。”侠客将祖奇带来的自制小糕点一盒一盒取出,排在空荡荡的茶几上,“楼下的墨尔塔性格太软弱,他家里也只有爷爷支撑着。”   祖奇顿了顿,说:“原来你认识他......那先前为什么不帮忙呢?”   侠客像往常那样,嘴角含笑,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真像你的风格。”祖奇并没有被对方的冷漠话语吓到,她只是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多加评论。   “小姑娘!这个糕点很好吃啊!你不要修水管啦!去开店吧!”老人嘴里塞得满满地,冲诺提竖起大拇指。   “好,好!老人家,我不修水管啦!”祖奇连声应和道,笑得不能自已。   不得不说,家里只有一位腿脚不太灵便的老人,而诺提又常常在外奔波,使这个不大的家里显得有些杂乱。而侠客在收拾好糕点盒后,缩在诺提房间里玩起了游戏。原本他也邀请祖奇一起,但被无奈的姑娘拒绝了。   就算再怎么温柔,侠客还是个粗糙的男人啊。周六了然地点头,注意到主人翻找出抹布,于是蹦蹦跳跳地来到侠客身边,爪子按在另一个游戏手柄上。   来战个痛吧!一人一猫的视线在空中撞出火花!   周六输给侠客第16次后,诺提终于回来了。率先注意到的是侠客,他们俩酣战正欢的时候,他按键的手指忽然加快速度,三两下干掉了苟延残喘的周六。   面对气鼓鼓的黑猫,侠客用大手拍了拍她小小的头颅,说:“你技术还算不错,不过想要赢我还早点。我有一个朋友特别爱玩游戏,下次介绍你们俩认识,他可能还赢不了你呢!”   不等周六回应,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在门被敲响前拉开大门。第二重大门刚刚被拉开一条缝,嘭地一声被踢开,撞在墙上,震得地面都在抖动。   祖奇被吓得全身一抖,她惊恐的表情令周六忍不住上前温柔地蹭着她的腿。   只见一条修长的腿袭向侠客下盘,他条件反射地原地蹦起,堪堪避开。落地后,侠客冲着门口抱怨道:“干嘛呀诺提,一回来就这样。”   “不知道!一看见你就想踢一脚!”   那穿透楼层的嗓门一听就是属于火红头发的女孩,她随手摘下腰间的狼头刀,抛给侠客,自己潇潇洒洒地翘脚坐在沙发上。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发现了桌上一叠整齐的糕点盒。   “喂,老爷子。”她用脚尖戳了戳一旁的白发老人,“糕点呢。”   “什么?!你要去修水管?好啊好啊!”老人家乐颠颠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小跑回自己房间里。   诺提愣愣地看着老人的背影,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这个混蛋又一点都不给我留!”   侠客冲过去从背后半抱着她,轻声安抚道:“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再拜托祖奇给你做好吧?”   “对吧?祖奇。”   明明是征求的话语,却被他说出一副强盗的架势。那总是含着笑的面庞,此时的眼神威胁毕露,像一只安静的狼,对自己的猎物势在必得。   可是那眼神没有被对方接收到。   “......原来,强/盗的日常是这样的啊。”祖奇抱着周六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这一家人的互动,笑得直不起腰。   经过一番折腾,三人总算在狭窄的客厅里落座。侠客被半强迫地为诺提捏着肩,而正主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与祖奇闲聊。   周六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侠客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与诺提身上的鲜血味融合在一起,使她拼命揉着鼻子。   祖奇没有待太久,毕竟诺提看起来很是疲惫,作为客人也需要体谅主人的难处。告辞后,诺提坚持要将她们送回店铺。   “你这么弱,半路上被欺负了怎么办!”诺提将桌上的狼头弯刀扛在肩上,认真地说。   祖奇笑了笑,没有纠正诺提的错误认识,痛快地接受对方的好意。与侠客和老人道别后,二人一猫在太阳的余晖下慢慢踱回第56号小店。橘色的自然光照在两人的身影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印记。   诺提的手不停地敲打刀柄,似乎很是烦躁。不过一会儿,她开口的内容吓了两人一跳:“祖奇,你有没有考虑过和伊路米分手?”   她顿了顿,迎着祖奇僵硬的笑容解释道:“自从上次在游乐园见了一面,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我感觉不到他对你的感情。你们俩的相处模式不像恋人,我这么说可能很冒犯,我只能看见你关心他,而他只是接受。这样下去你们俩不会幸福的!”   这样认真地为友人分析恋爱形势,理性得不像原本的诺提。仿佛是感受到对方的反常,祖奇感激地拍了拍诺提的肩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诺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和侠客看起来差异那么大,却依然像一对欢喜冤家般分不开呢?”   “无论是散落的白糖,还是成块的方糖,看起来像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放进水里都是一样的味道。你和侠客是这样,我和伊路米也是。”她望向诺提呆愣的表情,笑着上去揉搓对方的脸,“不用担心,你以后一定会知道的~”   随后没人再提起先前的话题,祖奇安静地听着诺提说起在黑/道的工作,时不时附和着。她们晃晃悠悠地走过数条狭窄的街道,穿过大道上的车水马龙。   绕过一个十字路口,远远地,周六一眼就看见那个倚靠在店铺落地窗外的长发男人。他紧紧抱着双臂,接近火红的阳光直直照在他的脸上,使他微微眯起了双眼。   黑猫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地看见祖奇脸上绽放的笑容。她几乎是将诺提丢在原地,又匆忙回过头向她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像一只鸟儿飞向她的栖息之所。   诺提“戚”了一声,没有多说,转身消失在了层层行人中。周六向两位主人奔跑而去,伊路米看见扑来的祖奇,他的表情毫无波动,只是撑着玻璃窗站直,任由长发姑娘紧紧环抱。   “伊路。”   “什么。”   “你爱我吗?”   “你爱我。”   残留着的微弱余晖中,周六的眼里只装下了那对牵着手的背影。他们的影子在身后延伸拉长,最后重合在一起。   没有自己的位置。   周六的心底像被弥漫的绝望烟霾堆积着,想吐又吐不出,只得硬生生咽回喉咙里。这种无力的感受太过熟悉,她不自觉的跑上前去,被转过身来的祖奇准确地抱在怀里。   蜷缩在熟悉的温度中,周六稍稍远离了那深不见底的无能为力,逐渐平静下来。   ☆、太简单了。   周六盯着眼前玻璃杯里的黄褐色液体已经十多分钟了。   那液体散发着浓烈的香味,刺激着猫咪敏感的鼻子。忽然,一只大手横在周六面前,拿走了被她快要盯出火的杯子。   周六怒气冲冲地看去,果然是伊路米平静的侧脸,他小口小口地啄着杯中的液体,眼神专注地看着一份文件。而后他随手将玻璃杯放回原位,完全没有撇一旁的周六一眼。   黑猫表示,你这样无视我我很生气!她恶劣地伸出后脚爪,正准备踩进杯子,搅合搅合里面的液体,带点尘土的味道一定很合他的口味。但她突然灵光一闪,伸出柔软的小舌尖,放进液体里迅速一沾——   嗷嗷嗷!   祖奇正倚靠在柜台前,与客人随意聊着天。忽然她听见背后传来什么东西撞在柜台上的声音,连忙转过脸望去,一旁的伊路米没有移动,但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只见周六用前爪捂着嘴部,在台面上使劲滚着,祖奇看向一旁的玻璃杯,了然地笑出了声。   “你啊,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要碰伊路米的酒。朗姆酒的度数可是很高的呢。”   祖奇轻轻揉了揉周六的头,可惜猫咪全心全意地用爪子扒拉着快要燃烧的舌头,无暇顾及其他。她正准备将朗姆酒全倒在水池里,重新为伊路米倒上一杯,却被一旁的考尔斯阻止了。   “这个我没喝过,老板,我也喝一点。”   他三两步蹦到水池前,一把抢过祖奇手中的玻璃杯,一饮而尽。   “那个周六舔过......”祖奇微弱地提醒道,在看见空了的杯底时干脆地住了嘴。   “哦!这个很好喝啊!大叔你品味真的很棒!”   考尔斯的语气少见地愉悦,他上前用力拍着伊路米的肩膀,二人交换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祖奇将手中重新倒好的朗姆酒放在伊路米面前,整个人趴在他的背上,手指着紧盯酒杯的考尔斯说:“伊路!猜猜现在考尔斯是什么心情?”   伊路米将朗姆酒在嘴里含着一口,一会儿才缓缓咽下说道:“没什么心情。”   “猜对了。”考尔斯瞪着黑漆漆的眼眸询问道,“你们俩在玩什么游戏?”   “猜人心情的游戏!我昨天晚上和伊路说好,只要猜中三次,我这一个星期都得听他的。”祖奇单手撑着下巴,笑得有些懊恼,“第一次就猜对了我也没有想到......”   “这不是很简单吗。我来试试,祖奇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情,大叔也很平常。”考尔斯用手指依次点着祖奇和伊路米说道。   祖奇猛地拍了下手,悟到了什么似的:“不对,伊路你不能再猜考尔斯的心情了,他可是乌鸦啊。平时除了吃就是睡,动物的情绪波动应该都不明显的!那周六也要被排除在游戏外了。”   猫咪半蹲在小镜子前面左右照着自己的舌头,根本不理会身后的吵闹。   炎阳散发的光芒有些用力过猛,蒸腾着的热气扭曲了窗外的街道与行人,窗边的一排植物都被晒得发干,即使不久前才浇过一次水。   木门被用力踹开,撞在墙上,带进一股热浪。店内正在悄声嬉笑的男女与颓废地喝着咖啡的男子都被吓得向门口望去。这一看,那头火红的乱发似乎使气温上升了几度。诺提随意地甩着汗滴走进店铺,一身的衣服被汗水浸了个透。   “祖奇,我要咖啡味的冰淇淋!呼,有空调真是太爽了!”就算被暴晒过,诺提依然精神气十足地跳上吧台椅,手肘撑在台面上。   祖奇没有急着走向冰柜,她先是递了一整包纸巾,随后又去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披在诺提身上。剑眉的姑娘正要将毛巾一把扯下,被主人制止了。   “全身是汗就吹空调是很容易感冒的哦。”祖奇用一把圆溜溜的勺子挖着一大桶自制冰淇淋,温柔地解释道。   “戚。我才不会感冒。”诺提接过她递来的一碗灰色球球,抱怨道,但也没有拒绝祖奇的好意。   “来,来,伊路,猜猜诺提。”祖奇在高脚凳上坐下,用力将伊路米对着电脑的脸板向柜台。   “不爽。”他没有犹豫地说,“最近巴托奇亚的两股地下势力争抢得及其猛烈,你一直在全国各地奔波,毕竟是二把手,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的实力不止在这个水平,你可以有更高的追求。”   伊路米的最后两句话不像建议,反而像是吩咐,令诺提瞬间光火。她正准备将手中的碗砸在柜台上,眼角瞅见碗里还剩的半个冰淇淋球,还是默默地放回桌面。   考尔斯双手撑在柜台上,好奇地问:“大叔怎么那么懂诺提的行程?”   祖奇干笑着,张口正准备编个理由圆过去,就听见考尔斯接着说:“是准备出轨吗?”   柜台边一阵寂静。   这气氛好像要打架!周六一阵兴奋,连受伤的舌头都给忘了。诺提默默地将最后那一口冰淇淋塞进嘴里,放下碗准备跑路。祖奇默默地笑着拿起那块冰淇淋碗,这下她连理由都编不出来了。   只有事主之一的伊路米从容地喝光手中的朗姆酒,对考尔斯说:“你的行程我也一清二楚。你每天晚上下班以后先是去下一条街里吃一碗素面,放两勺葱油。随后会蹲在树上,围观楼下夫妻吵架。他们一般吵到九点歇战,然后——”   “别说了别说了!”   第一次看见着急起来的考尔斯,乌鸦君挥舞着手,像扑腾着两只翅膀,扇起一阵劲风。所有人都用相同的眼神瞪着考尔斯:变态!   “我那是做人类生活调查!”乌鸦君急的原地跳脚。   “伊路伊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祖奇悄悄附在伊路米耳边问道。   伊路米完全不在意周围被自己的话语搞得一团糟,他转回头盯着屏幕,连音量都没有压低:“入侵监控系统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谁家的监控系统能看见他加了两勺葱油啊!周六在心里咆哮着,完全不相信伊路米的说辞。   正当现场气氛僵硬时,木门上的铃铛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周六站起身子向门口张望,竟然是上次在巷角遇见的男孩。   “祖奇姐,下午好。”   墨尔塔似乎是刚刚奔跑而来,他用力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和脖颈向下滴滴答答地淌着。他身上简单的T恤衫似乎被清洗过数次,上面的颜色褪得发白。   “怎么这么着急,快来坐下休息。”   祖奇连忙上前,她一把将诺提手边的纸巾盒递了过去,随后将柜台旁的空调出风口向上拨弄,如此一来冷风就不会直接吹在墨尔塔身上。   墨尔塔羞涩地笑了笑,从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只可爱的黑猫玩偶,递给祖奇。她明显一愣,呆呆地接过巴掌大的玩偶问:“这是......给我的?”   墨尔塔小心地擦干手心的汗水,这才抱起一直在脚边转悠的周六,小声地答道:“嗯,谢谢上次祖奇姐帮忙,我就拿布片做了一只黑猫。这些布片是我最喜欢的那件衬衫上裁下来的......可能有点旧了,还请你不要介意......我没钱买一整匹布......”   “虽然爷爷有给我零花钱......但是送人东西得用自己赚的钱才行......”   说着说着,墨尔塔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椅子。周六用小肉垫揉搓拍打着他通红的耳朵,玩得不亦乐乎。   “特别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做工很细致哦!”   耳边充满祖奇充满感激的快乐语调,墨尔塔猛地抬起头,他看见祖奇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亲切笑容时,整个人都放轻松下来。   正当两个人的周围冒起了温馨的泡泡,旁边一只手闯进这副画中,一把勾住墨尔塔的肩膀。诺提另一只手不停戳着他的脸颊,语气恶狠狠地:“喂,小子,我怎么从来就没拿过你的礼物啊!”   墨尔塔鼓着腮帮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因为每次你看到我做手工都要把我骂一顿。”   “你这就是该骂!”诺提用力拉扯他的双颊,“实力才是本钱你懂不懂!有时间缝衣服,还不如给我去外面扎马步!”   祖奇端着一碗草绿色的冰淇淋递给墨尔塔,打断了诺提的动作。少年僵在椅子上,半天没敢伸手接住。   “谢礼啦,感谢你给我家周六捋毛。”祖奇眨了眨眼,丝毫不提布玩偶的事。周六在墨尔塔腿上赞同地点点头。   柜台后伸出一只大手,拍了拍祖奇的后背。伊路米用眼神点了点冰柜,祖奇了然地也将另一只冰淇淋碗放在他面前,随口问道:“伊路,你觉得墨尔塔现在是什么心情?”   只见伊路米端着碗,整齐仔细地舀了一勺冰淇淋,喂进嘴里这才回答道:“好吃。”   墨尔塔嘴里含着勺子,呆呆地看着柜台后的伊路米说:“啊.....猜中了。”   “这根本不算心情啦!”祖奇双手撑着台面,“伊路你犯规!这根本不算!”   伊路米嘴角微勾,他从容地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说:“明天开始跟我去工作。你不敢反对我的,对吧?”   听着祖奇低声哀嚎,周六叹了口气,想起主人那个秘密的小本子。   拯救伊哥大作战,第一篇章:情感体验计划!   看起来,主人斗得过伊路米的日子还远着呢。   ☆、双向牢笼。   月黑风高夜。   周六匍匐在灌木丛中,密密麻麻的枝叶在头顶上纠缠着。想要突破重重防卫的月光被前仆后继的密枝拦在半空,为黑猫的潜伏补上一层完美的伪装。这是独属于周六的先天优势。   为了修建华美的欧式庭院,宅邸的主人在豪宅外侧种上层层叠叠的灌木林。修剪整齐的丛林好似迷宫,从空中望下时像飞舞的图腾,带有神秘的美感。而每隔几米,灌木林中便突兀地杵着高大的菩提树,不知是在这里生长了许多年,还是从别处被挖出送来的。   而祖奇与伊路米就站在菩提树的枝干上。生长了数十年的大树,夏季时郁郁葱葱,过于繁茂的叶片压得枝干微微低垂,正好遮挡住二人的落脚点。   但灌木林距离宅邸还有一大段距离,没有一位谨慎的主人会将充满未知危险的装饰物摆放在自己枕侧。尽管此时已是午夜二时,宅邸外侧巡逻的人员依然星罗棋布,宅邸的门窗处全都安装了红外线警报装置,就连巡逻人员也不能接近豪宅。   “戴着帽子的是室外巡逻队队长,三分钟后他将会经过五米开外处,我们在那里动手。”   较远的距离令伊路米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他右手一晃,小心地将几枚长钉背在身后,不让金属反射一点光以暴露自己的行迹。   祖奇没有回应他。周六疑惑地抬头张望,她好不容易从叶林中找出一丝缝隙,这才看见双目呆滞的主人。她的眼神没有焦点,像是在专心思考着什么。   忽然,一只腿踏在周六不远处的土地上,惊得她连忙收回视线,专注应付眼前紧张的形势。   越是临近了,她的心脏跳动得越缓慢,像一位训练有素的战士,头脑清晰地挥舞起剑柄。但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人类都无法与自己匹敌。周六就这样张狂地相信着。   没有任何预兆地,伊路米出手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只是经过自己面前的那位巡逻人员,突然改变了平日的巡逻轨迹。只见他拿起对讲机,招呼外围的警卫员向这颗菩提树下靠近。   周六费力地瞅见,那颗长钉已全部没入队长的脖颈,而针顶上的圆头部分被随着动作起伏的领子遮的严严实实。   “你怎么突然把所有人都叫在一起!要是出了事你负担得起吗!”负责看守宅邸那头的巡逻队长急速奔跑过来,压低嗓音恶狠狠地问道。   已遭毒手的巡逻队长目光呆滞,他的手指勾了勾,示意喘着粗气的队长附上耳朵。外人看起来他们间像是传达命令,只是周六又一次听见那长针撕裂空气的声音,另一位队长也瞬间变得一脸茫然,随后配合着叫走宅邸外围所有的巡逻人员。   光线总是被影子追逐着,谁也逃不出谁的掌心。训练有素的巡逻人员排列成方阵,密密麻麻的人互相遮挡着,在地上留下团团墨渍般的人影。   周六揉了揉双眼,那团人影像是有鬼怪住在里面,在平静的月光下抽动着,却很快重新安静下来。   嗖——。熟悉的长针穿过层层枝叶钉在自己手边!   接到信号的黑猫,果断按下了身前小巧录音机的播放键。   “我在你背后——”   随着磁带咔哒哒旋转,而悠悠响起的是祖奇轻柔的声音。音量被调得正好,大约转达到眼前方阵的末排,传入每位保卫人员的耳内。   人们才刚刚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就集体抽出腰间标配的小刀,毫不犹豫地隔断了自己的脖子。他们下手狠厉,力道大些的人甚至割下了半个头颅,悬挂在身体上半掉不掉。   沉闷的碰撞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排列整齐的方队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只是一瞬间,宅邸外侧就只剩下三个活物,而柔和的灯光依旧从宅邸照向窗外,丝毫没有注意到外侧的剧变。   “伊路,监控器该怎么办,他们马上就能发现少了很多人呀!”   祖奇从树上跳下来,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刚刚落下地的伊路米。   “他们会看见平日的巡逻影像,糜稽在这方面是专业的。这还得感谢队长的固定路线,使每天的影像毫无差别。”   伊路米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精致的怀表,打开看了看,似乎并不着急:“你的能力还需要改进。一定要让别人听见以自己的声音念出的招式名字,限制得太严厉了。你只能控制敌人的动作,即使一次性能够控制很多人,在对阵高手时几乎派不上用场,如果被毁了声带整个能力就废了。制约和效果之间匹配度不高,下次尝试其他制约条件,我们的工作也会更轻松。”   面对伊路米冷静的分析,祖奇并没有感到沮丧,她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说:“我最近开发出了一个新招,待会儿咱们找一个高手试给你看!”   “可以哦,等干掉目标就随便你玩了。”   伊路米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他话音刚落,便自顾自地走向宅邸的大门。柔顺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左右飘荡,留给她们一个既飘逸又锋利的背影。   三人一起走到宅邸前,伊路米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笔状物,对着门附近的红外线警报器准确地按下,随后直接推开门,踏进豪宅。   “什么——”   门口的警卫员在发出声音的一瞬间被密密麻麻的针插满了后脑勺,他们的表情归于平静,呆滞地走到大厅里的旋转楼梯旁,对楼上闻声探出头的人说:“没什么事。”   豪宅之中拥有念能力的保镖数量庞大,虽然大都是些稍稍懂得皮毛的猎人,但偶尔还是能遇见一些能力不凡的。可就算他们在这里享受着职业猎人的待遇,在遇见专业的揍敌客家人时,同样毫无还手之力。   祖奇与伊路米一起执行暗杀任务可谓是效果拔群。棘手的对手在一瞬间被祖奇固定住身形,任由伊路米控制。   周六跟随着他们一路小跑上楼,不断左右拐弯。在这座犹如博物馆一般的宅邸中,伊路米像是常客一般向目的地奔去。   对付宅邸主人就是一瞬间的事,越是防卫森严的地方,暗杀工作越是简单。工作完成后,伊路米站在窗口与揍敌客家主宅通话,祖奇好奇地凑近古香古色的展示柜,里面似乎珍藏了格式古董。   周六不敢多挪动几步,出门前她被伊路米严厉警告过,不许擅自触碰豪宅里的任何一处。正当她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挠起自己的腹部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着宽敞的走廊传入她的耳朵。   周六猛地站了起来。伊路米挂下电话,他转过身来对祖奇吩咐道:“你就用这个试验吧。”   来人冲进宅邸的主卧时,便被乖乖坐在书桌前的主人吓了一跳,他本以为会看见主人惨死的景象,眼前的情形显然不合预期。那高大的椅子旁,一个长发男人半倚在玻璃窗上,冷漠地看着他。   那眼神不仅仅是冷漠,那人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他:你已经死了。   来人没有废话,转身就跑。但祖奇没有给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透过玻璃窗的稀薄月光将家具们的影子拉长,地面几乎被铺满。祖奇高举起双手,十指像在拉着牵线玩偶般抖动。只见地面上的影子像一块颜色不均的黑布,被猛地拉起,它们越过那人的头顶,将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面。   只剩一个黑色的茧状物留在原地,里面的人似乎已没了生气。   “伊路!”祖奇蹦到长发男人的身边,期待地盯着他的脸。   “你没有杀了他。”伊路米转头说,“这几乎称不上战斗力。对方多久能够逃出来,若是逃不出来,最长能够维持多久,这都需要实验。而且使用的时间太过长了,任何一个高手都能在这三秒内逃出你的掌控范围,将你一击毙命。”   祖奇没有被伊路米的质疑吓退,她只是微笑着解释道:“伊路你听我解释。每种念能力都没有绝对的强大,为了让它不能被念力与暴力突破,有足够的坚实度便要放弃速度。在这个牢笼里,人将会陷入他内心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心里的阴暗面将被放大成现实。如果他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战胜自己,便即刻脑死亡。不过唯一的问题是,如果他突破了自己的内心,可能战斗力能够上升一截......”   在伊路米的瞪视中,祖奇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娇嗔道:“哎呀,你想想看,两个小时!就算他能从里面出来,我们不是也早就跑了嘛!对付一流高手的时候为自己争取时间,活命的机会大一些咯。而且越是高手,心中的阴暗面越庞大也说不定呢。”   听见最后一句,伊路米这才微微露出赞同的表情,他站直身子向外走,说:“你想过没有,这也是在保护里面的人,因为从外面无法打中他。”   “啊?”祖奇瞧着伊路米的背影有些呆愣,“对哦。”   “不过还是有可行价值,跟我回去实验吧。”   “那这个人怎么办?”   “能够突破自己的人不可能只有那点实力。”伊路米简洁地说,身影消失门外的拐角处。   只听见噗地一声,由影子做成的牢笼破裂开来,碎成无数碎块,融进地面的阴影里。而不知名的男人早已没了呼吸,由于突然失去了支撑,重重摔在地上。   ☆、不能没我。   周六的背被炙热的午阳晒得发烫,她觉得自己几乎睡在油锅里,终于忍耐不住,睁开了双眼。她连忙从书桌上跳下,躲进阳光晒不进的阴影中。   黑猫试探着用后脚挠了挠后背的毛,还好,没有烤焦。   安静的卧房里,传来规律而清脆的碰撞声,周六闻声望去,相对坐在沙发上的是她的两位主人。   祖奇似乎盘着双腿坐着,被那长而绣满复杂花式的裙摆遮挡住,只能看见不明显的腿部线条。而伊路米依旧用老姿势,双手放在膝盖上,原本一本正经的姿势在他做来却显得自然,就像一位长期翘着腿的人,一坐下就忍不住将另一只脚叠上去。   规律的声响是从他们之间传来的,那是一个棋盘。周六轻快地跑到沙发旁,一跃而上,终于看清了那个棋盘的样貌。   他们的士兵们已进入决战,零零散散围绕在国王身边的,只有那些跑不快的小兵,而战斗力最为强大的王后大概是第一位被撂倒的,躺在棋盒的最里端。   周六好奇地凑近,那枚高大的国王材质很是奇妙,不同于塑料、木质、水晶,甚至是玉质,那材料看似光滑,摸上去有些粗糙,分明是灰白的色彩却并不单调,散发着危险的魔力。   黑猫忍不住伸出爪子,悄悄在上面戳了戳。   “周六,那可是刚刚送到的人骨棋子,要是弄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伊路,我认输啦!”   祖奇一把将周六抱进怀中,揉搓着她的小脑袋,周六的两只耳朵在主人的指缝中翻滚。祖奇伸手主动推翻自己的国王,灰白而光滑的棋子咕噜噜滚过棋盘,被一颗小兵挡住了去路。   “从第二步开始,你一直没有发现我的意图。不管在什么场合,掌握大局都是第一要务。你没有注意到的小卒,很可能就是最后要你性命的人,今后你要记清楚。”   伊路米将棋子一颗颗重新摆回棋盘,由于没有得到回应,他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祖奇。谈话的主人正用双手挠着黑猫翻起的白肚皮,玩得不亦乐乎。伊路米板着脸,修长的食指猛地抬起戳在祖奇的额上,得到对方一个讨饶的微笑。   “虽然你在不露声色方面很在行,但思考方式太过单一,不出三步我就能知道你接下来全盘的对局走向。不过你在以前的世界里没有得到我的训练,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其实你中局时还有翻盘的可能,战车固然重要,但你太过于保护那颗棋子,我才有机会占领你的大部分战场,胜负在那时就已经揭晓了。”   “哎呀,我是没有办法像伊路你这么全盘兼顾嘛!”   “我说过的,你离开我根本活不下去。”   祖奇没有答话,她只是扑向伊路米,双手抱着他的脖颈,让他的下颚垫在自己的肩上。刚刚被摆放整齐的棋盘被她的裙摆扫落一地。   周六趴在祖奇的肩上,透过一整面落地窗墙,望向枯枯戮山上茂密的森林。被阳光洒满的树冠是金色的,与淡蓝色的天空泾渭分明,组成一道起起伏伏的山峦般的分隔线。   明天,终于能回到那个温暖的小店。就是明天。   期盼结结实实地填满周六的内心。   这份对安逸的期待感在隔天被现实敲打得支离破碎。二人一大早悠悠闲闲地坐着旅游大巴来到山脚,与隔壁正在拉开卷帘门的珠宝店夫妻打了声招呼,下一秒就被自家店铺的情形镇住了。   原本明亮通透的落地窗被人用灰绿色的油漆泼满,溅落的油漆撒得满地都是。浅色木门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刮痕,像是与门有什么深仇大恨。   清晨的阳光才升起不久,主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祖奇与周六站在自家店铺门前,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六内心的愤怒在胸中横冲直撞,她恨不得立刻找到罪魁祸首的所在地,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祖奇突然发一阵大笑,黑猫一惊,赶忙抬头望去。主人的脸上全然看不见愤怒的痕迹,她只是拼命笑着,放声大笑,笑得捂着肚子半天直不起腰。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停下,用手背轻轻擦拭笑出的眼泪。祖奇直视着自己的店门说:“周六,我现在呀,真的很生气。”   黑猫呆坐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   远处的天空中传来拍打风的声响,周六抬眼望去,迎着太阳而来的身影是全然的黑色。他在空中绕了一个弯,在她们身边着陆了。   “祖奇你来了。我拜托了附近的麻雀,你要是回来了就来告诉我,没想到等来一个不速之客。我亲眼看着那人提着油漆桶,一层一层泼上我们的窗户。我跟着他找到他的住所,然后就来这里等你,我们出击吧。”   “走。”   考尔斯扑腾着飞上祖奇的肩膀,悴不及防的重量压得她一沉,不过很快就稳定身形。三个人向目的地进发。   “考尔斯你刚才说出击...好像很习惯入侵别人老巢似的。”   就算是走在找茬的路上,祖奇看起来像一次普通的出行一般轻松愉快,抽空问起了肩上的考尔斯。   “嗯,我们魔兽不像人类,地盘争夺很激烈。除了一些隐藏在人类聚落中的种族,大部分都在为了食物和领地战斗,如果我没有出来,现在也在带领族人征战吧。”   考尔斯扁平的声线平铺直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毫无感情。   “是吗,你们也很辛苦呢。”祖奇微笑着说。   “辛苦?这只是最平淡无奇的生活的一部分而已。就算能够变成人类,我们依然为了食物绞尽脑汁,为了食物与其他种族厮杀。而大部分人类却能花费心思在思考自己的来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未来。人类,多么有趣的事物。哦,我们到了。”   他们没有走出几条街,就来到了一处寻常的民房前。低矮三层楼并不破败,像是建造不久。很难想象对他们店面做出那种事的人,就住在这里。   巴托奇亚共和国的房子栋栋紧挨,几乎没有家庭花费心思建造庭院。于是祖奇三人直接面对着目标家的大门,可是那双开的大门此时半掩着,露出一条黑洞洞的缝隙。那全然未知的黑暗像是在昭示什么。   “呵呵。”   祖奇忽然低下头,低声轻笑起来。她带着周六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毫不畏惧,直接上前推开了大门。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点灯,窗帘尽数拉紧而显得昏暗,光线终于从被祖奇推开的大门外探照进房。一张周六略眼熟的脸正靠在沙发背后,他的双眼睁得圆滚滚的,瞪着门外三人进来的方向,显然早已断气。   “原来是隔壁甜品店的老板。”祖奇歪着头,终于认出了那副面孔,“上个星期只点了一杯咖啡,却在店铺里坐了一整天,原来是在策划这个。”   她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笼罩着死亡气息的房子。周六却小跑到沙发旁,终于看清了老板脸那奇怪的凸起的真面目。   那是一枚打磨光滑的圆头长钉。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三人像来时那般聊着天,返回到第56号商铺。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逐渐被上班族们填满,惨遭毒手的小店外也聚集了一小群好奇的路人。   “祖奇!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呀!现在的人呐,心都这么黑,看不得别人好!要不要我去问问清理公司的电话?”   说话的是清晨刚刚打过招呼的珠宝店老板娘,她急急忙忙穿过人群奔到祖奇身边,一面狠狠唾骂着早已成为尸体的老板,一面掏出手机,想要拨打电话。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请问这间店铺的负责人在哪里?”   一群身着制服的工人从远处狂奔而来,他们挤到店铺门前,急匆匆地吼着,打断了老板娘絮絮叨叨的话语。她连忙住嘴,将祖奇推到人群的最前面。   “您就是祖奇小姐吧,实在对不起!虽然您吩咐过要在上午九点前清理完毕,但公司的车路上出了故障,我们现在才跑过来,还请您理解。”一位领队样的人物在祖奇面前不停地鞠躬赔罪。   祖奇连忙阻止了对方无止尽的道歉,很快,清理队拿出工具开始工作,围观的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祖奇你根本没叫过清洁公司吧。大叔全都抢先了一步,他果然很厉害。”考尔斯眼瞅着四下没人,这才开口道。   “考尔斯你呀,还是太天真了。”祖奇轻笑起来,“只要他想,这件事情可以被完全掩盖过去,我连一丝皮毛都不会知道。”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电话:“喂,伊路?是你帮我把那人杀了的吗?嗯,对,我们刚刚去了他家一趟。伊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考尔斯与周六站在原地,祖奇挂电话的身影走得有些远了。   “好想看她卸下面具的样子,好想看大叔知道她的真面目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考尔斯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期待。周六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挠下他背后的两根毛。   ☆、教育失败。   尽管夏天的日落总是晚点,但当祖奇将所有的桌椅擦洗干净,摆放整齐后,黑幕还是到来了。墨尔塔早已被赶回了家,此时静谧的店内只有一人一猫。祖奇没有开灯,她快步走到柜台旁,点亮了那支三叉烛台。小店在暖暖的火光中熠熠生辉。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熟悉的场景令周六想起那个被抢劫的夜晚,她不自觉地站上柜台,伸头看向漆黑的窗外。   重新换上的原色木门被猛地踹开!铃铛被晃得毫无章法地乱响。   “祖奇!你会帮我忙的!对不对!”   周六从未见过红发姑娘如此严肃的样子。诺提由于奔跑过猛,用力喘着粗气。她单手撑着柜台,声音略微嘶哑。随后她踉跄着走去,双手用力扶着祖奇的肩膀,汗液顺着脸颊不停向下淌。   “快帮我把我爷爷和墨尔塔一家藏起来!他们正在找我,我一个人就算和他们肉搏到死也没什么问题,但我没法丢下爷爷不管!我能找到的只有你,只有你了!”   祖奇连忙递给她一杯刚刚倒上的水,却被诺提挥开了。   “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时间很紧急,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分成两路,我只能把我身后的追兵引开。要是他们分出一拨人去找我爷爷,那他就真的跑不掉了!”   诺提吼得失控了,她停下,喘了口气,再次开口的声音有些低沉:“祖奇你有办法的吧?你有办法的对吧!我听说了,在你们店门上动手脚的人,隔天就被发现死在家里!你只要帮我藏爷爷几天就好了,等我找到了容身之处,就来接他走!真的!不会花你太久时间!”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曾经得罪过你。但我现在可以依靠的,只有你了!”   那个一直张扬跋扈的姑娘,在淡淡的火光中,趴在祖奇肩上用力揪着她的衣领。   “诺提,你可别哭哦。”   “瞎担心什么!我可是从会打架开始,就再也没哭过的!”   “去找侠客吧。”祖奇双手环绕着,轻轻拍着她的背,“爷爷和墨尔塔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给可以给他们找一个不被人打扰的住所。你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我现在没时间多问。去找侠客吧,他可比你以为的要有能量的多。”   诺提愣愣地看着祖奇,揪着她衣领的双手逐渐松开了。   “那个死女人跑哪里去了!”   “快去那里!她肯定去平时经常去的那家店了!”   “哈哈哈,终于能给这个盛气凌人的女人一点颜色瞧瞧了!”   一群凌乱的脚步声从安静的街道上传来,诺提猛地拔出腰间的狼头弯刀。她一把将祖奇推开,自己向门外走去,周六从未觉得她凶狠的背影那样高大。   “祖奇你快走!对付这些小喽啰我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爷爷就拜托你了!”   可她拿刀的手被祖奇强硬地按回身侧,祖奇温柔地笑着,推搡着她进入储藏间,在那里有一扇常年紧闭的小门。祖奇拉开小门,外面是商铺背后的小巷,此时一丝路灯都没有,显得黑洞洞的。   “你从这里出去,去找侠客。他应该有留给你特殊的联系方式吧。”祖奇被诺提呆愣的表情逗笑了,她用手用力揉搓着诺提的脸说,“虽然诺提你很有实力,但看人的本事还差得很呢!别看我这样,也算是暗杀家族的成员之一哦。”   “放心吧。一切交给我。”祖奇用力推搡诺提,微笑着挥手,直到她向前奔跑却又不断回头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巷尾。   祖奇关上储藏间的小门,呼了口气,抱起地上的黑猫说:“咱们也快点赶过去吧。”   二人刚走出店门,就看见漆黑道路的那头,乌压压一群人正向这里奔来。就算在黑夜中,周六依然清晰地看见他们每人手中都握有手/枪。   店内数盏台灯被尽数打开,明亮的光线冲破黑暗,将逐渐接近的人们的影子照得清晰可见。祖奇将挎包向肩上拢了拢,向追兵的方向小跑过去。   大约没见过目标反而冲向自己的情形,跑在前方的人愣住了,他们停下脚步,看着姑娘甩着长发向己方跑来。   祖奇单手抱着周六,右手腾出,在空中像弹琴一般舞动手指。   “我在你身后。”   跑过人群旁边时,她这样说道。   身后那片暖光中,传来一声统一而震耳欲聋的枪响。   只走过一次的路,在祖奇走来似乎是每天必经之路似的熟悉。她娇小的身躯在迷宫般的巷子中急速拐弯,几乎只能看见那头长发在街角留在的一抹痕迹。   她们冲上老旧的筒子楼时,楼内没有一盏路灯,阴暗无比。祖奇跌跌撞撞地跑进诺提家,发现两道防护门大开,里面早已没了人影。   祖奇只愣了一秒,她连忙冲到楼下,发现墨尔塔家也已经人去楼空。   “伊路?”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伊路米的电话,“诺提她爷爷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哦,那太好了。墨尔塔也在那里对吧?那就好,我做完收尾工作就回去。”   主人轻松地哼起了歌,她带着周六重新返回到诺提的家中,在颜色发灰的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周六蜷缩在主人的腿上,左等右等都不见追兵,于是闭上眼准备打个小盹儿。就在那时,被祖奇重新关上的防盗门被大力冲撞,发出“咚”的巨大声响。震得周六从主人腿上跳了起来。   祖奇被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吓得一抖,地面似乎都在摇晃。她拍了拍自己胸口,长舒一口气,手伸进包里翻翻找找,从里面摸出一个圆筒型的物体。   “砰!”   外边的人终于撞开了摇摇欲坠的房门,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涌进这个并不大的屋子。   “老头!我们老大请你去聊聊天!”   人类的视力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几乎没了用处,为首的黑衣男子嚣张地吼道,只听咔嗒一声,为枪上了膛。   祖奇当着众人的面从沙发上起来,发出轻微的磨蹭声响,周六看见男人的枪/口瞬间对准自己的方向。   “不要乱动!要是还想你孙女活命的话就坐在那里!啊!——”   突然一阵强光从祖奇的所在地射出,直击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稍稍适应黑暗的双目被强光直射入眼,堵在门口的黑衣男子们哀嚎着捂住眼睛,一时间竟无法反击。   祖奇的手指又开始舞动了。   “我在你身后。”   这一次,被自己影子控制了的人们并没有自杀。他们调转枪/头,向着门外那些没有被光芒照到的人开了枪。小喽啰们被挤在门外,还不清楚房内发生了什么,就被自己信任的长官一枪毙在楼道里。   特别是站在长官身后,那群端着机/关/枪的人。他们绝望地哀嚎着扣动扳/机,胡乱射出的子/弹砸在墙壁上,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小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长官的脸像是看见难以置信的恐怖,五官都扭曲起来。一群人端着枪向楼下冲,身后跟着依旧打着手电的祖奇。他们原以为是轻松的任务,于是没有带来多少人马,没想到被自己人一网打尽。不出几分钟,筒子楼上上下下歪倒着数具尸体。   最后那声清脆的枪/响,是长官面对着一地自己人的尸体,由于恐惧而哭得涕泪横流,最后在绝望与不可置信中,开在自己额心。   谁也伤不了你!因为你是我的——   周六愣在那里,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接下来的那个字,那是一个曾经无数次滑过自己喉咙的字,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祖奇把手电重新塞回包里,抱起傻呆呆蹲在一旁的周六,二人搭乘上最晚一班旅游大巴回了枯枯戮山。   整个大巴上只有祖奇一位客人,面带倦容的导游小姐有气无力地介绍着揍敌客家的情况。最后她实在没忍住内心的好奇,询问道:“您这么晚去那里做什么呢?风景只有白天才能看清呢!”   只见祖奇半张脸被月光照着,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对导游小姐森森一笑:“这还用说吗?去复仇啊——”   于是她们一走下车,那辆大巴连门都来不及关,一溜烟地奔下山去。   “呀,开个小玩笑嘛!”   祖奇摊手笑道,她和门卫的老伯打了声招呼,将包斜挎在身上,拍了拍手,这才推开那耸立的大门。   周六站在她身后正准备数主人到底能开几扇门。只听吱吱呀呀一阵响,主人用吃奶的劲推开了——两扇大门。   “哎周六你别用嫌弃的眼神看我呀,光是学会开这两扇门就花了好几年呢!”祖奇用手戳了戳猫咪的额头。   “你回来了。”   周六被突然传来的低沉男声吓了一跳,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袭向树后的人影。随后她被伊路米稳稳地握住,抛给了跑来的祖奇。   自己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行踪!不仅是他的身形与脚步声,就连他身上那浓浓的血腥味也一并被隐藏了似的,直到现在才逐渐散发出来。   “伊路,谢谢你!”祖奇抱着惊魂未定的黑猫,快步走到伊路米身边。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交朋友了吧。朋友什么作用都没有,还会带来麻烦和危险,你应对不了的。”伊路米并不急着返回宅子,他单手拍在祖奇肩上,俯下身子说,“你不会再给我添麻烦的,对吧。”   “伊路.......”祖奇嗫嚅着。   伊路米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从一开始我就和你说了,你不需要其他人。你只需要听我的话,关注我的一切需要,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我身上。你办的到的吧?因为你那么爱我。你看,你交了朋友反而会连累到我,你舍不得的。”   这个先一步下手的男人,已经把主动权牢牢握在手里。理亏的祖奇此时做不出任何回应,她只是低垂着头,无奈地笑着,没有答话。   “嗯!我知道你会同意的。”那个男人全然不顾祖奇的反应,微笑着用大手揉了揉祖奇的头,“那就回家吧。”   三人走在被遮天蔽日的树林覆盖的小道上,他们像那伫立的路灯一般沉默。   “诺提她....为什么突然被追杀了?”祖奇瞟了伊路米几眼,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   “哦,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她平时得罪太多人了。可以说,除了她护着的那几个人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和她有过节,现在墙倒众人推也是自然而然的。”伊路米忽然右手握拳拍在左手心,说,“说起来,祖奇你也有功劳呢!”   他笑容与灯光洒下的阴影融合在一起,显得整个人阴森可怖,他直视着祖奇疑惑的双眼,说:“你还记得先前被你杀掉的强盗吗?他和新上任的BOSS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可惜啊,手下找到人的时候,尸体都已经烂透了。”   “杀人的证据被放在诺提专用的房间里,也被翻出来了。而且那人刚上任,就想将整个组织洗牌。作为前任老大的得力干将,诺提被拿来杀鸡儆猴也是很正常的。”   祖奇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吭声。   伊路米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对,要是你不和她做朋友,你就不会给我带来麻烦。要是你不认识她,你就不知道她出事是因为你,你就不会愧疚。要是你没有去开店,也许她现在还好好地当着二把手。都是因为你这么任性,她才没了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   祖奇低垂着头,突然笑了。伊路米听着她的笑声,眉头却猛地皱了起来,表情越发严肃。   “伊路你呀,还真是一点也没变。不过我就喜欢你千方百计想让我听话的样子!”祖奇双手用力揉搓着伊路米的脸颊,对方没有反抗,只是用力瞪着她。   “我不后悔和诺提成为朋友,我相信她也一样。”   面对祖奇那自信而耀眼的微笑,伊路米在回家的后半段路途中,一直沉默而严肃。   这大约是祖奇第一次直面反抗伊路米,并且取得成功。   ☆、她的真面目。   “考尔斯你要回族群一趟?那就把周六带上吧!这孩子这几年一直待在我身边,还从来没有出门玩过,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她的对吧?”   周六软绵绵地趴在考尔斯的肩上,耳边还回荡着祖奇的话语。熟悉的落地玻璃窗与木门在视线里逐渐缩小,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咖啡的苦涩气味。   主人的话一定要听,无论自己有多么不情愿。   她攀上考尔斯的肩膀,一跃上那柔软黑发的顶端,将四肢缩在身下,稳稳地趴着不动了。   二人先是坐着汽车来到巴托奇亚共和国的首都,想要从这里搭乘飞艇来到友客鑫市。的士随着车流停下,等待红灯的放行,于是周六双脚站在座垫上,向外张望着。   这里果然很熟悉,前些天和祖奇来到这里,想要确认墨尔塔一家人的生活是否安好。果然,周六在街边看见了老人的身影。他的身前是一辆简易的小车,面上摆满了盘子,里边装的是各式各样的卤料。盘子的边上还有许多调味品,等待客人选择。   “爷爷!”   清澈的少年音盖过发动机的嗡嗡声,传入周六的耳膜。她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墨尔塔的手中正捧着一个纸盒子,飞快地奔向爷爷,盒子里似乎是什么热腾腾的东西,还散发着雾气。   “啊!”   少年脚下一个趔趄,周六的心也跟着紧缩了。但少年很快稳住身形,继续向前狂奔,将手里的食物塞给爷爷。   车缓缓发动了,周六眼中的画面定格在祖孙俩一齐傻笑着的样子,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条街道。   他们飞到友客鑫市,换乘火车与汽车,终于来到了优路比安大陆的东部,一片绵延起伏的山区。山区是由层层峭壁组成的,陡峭的山脉上不知为何只有少量植被,孤零零的树从峭壁中生长出,隔数米才能看见一颗。   考尔斯站在山顶,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变得明亮而锐利。他化作体型硕大的乌鸦,将周六驼在背部,衔起跟着他们跋山涉水的毛线球大口袋,展翅从山顶俯冲下去。   掠过数个山头后,他降落在一片空地中。那片空地是天然的防御工事,四面都被几乎垂直的陡崖拦住,只留下头顶一片色泽清亮的天空。仔细瞧去,陡崖上有许多洞窟,他们降落后,从洞窟里陆陆续续探出许多黑乎乎而小巧的头,好奇地看过来。   “......你回来了!”   那是和考尔斯一般扁平的声线,一只体型略小的乌鸦从洞窟中掠出,盘旋着在他们身边着陆。周六从乌鸦宽大的背上跳下,她好奇地看着眼前蹦跶的鸟儿,忍不住向前扑去。   “干什么,干什么!”   小乌鸦被黑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迈着两条小短腿向前疯跑,翅膀大张着,似乎忘了自己还能飞。   “克劳,你变成人形她就不会追你了。”考尔斯甩了甩有些凌乱的发梢,双手插兜说,“难道智商退化了?我记得你很聪明的,而且也当了这么多年族长,不应该一点长进也没有吧。”   克劳飞奔的身形一顿,她迅速化作一名娇小的姑娘,周六猛地刹车,身体不受控制地咕噜噜向前滚出几步。只见克劳将她光着的小脚丫轻轻踩在周六露出的腹部,在柔软的毛上揉搓着。   “哟哟哟,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嘛!”   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圆圆的脸上是尚未褪去的稚嫩,可依据考尔斯所说,她已经管理这个族群数年了。眼瞅着周六不再追着自己,她这才转向考尔斯。   “你还回来干嘛!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克劳双手叉腰,用力瞪着考尔斯,圆圆的脸像气球一般鼓起。   “虽然说我决定在人类社会过活,但作为你的哥哥,我还是会回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只青蛙,呱一声给我听听?”   考尔斯原地一蹦,躲开克劳扫来的小短腿。   “自从那个叫凯特的人来过以后,你就再也不想回来了吧!你不用勉强了!好好过你的人类生活去吧!”   克劳气的原地直跳,她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考尔斯。   “我先去打扫打扫我的巢,好久没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蜘蛛网。”考尔斯嘟囔着,直接向一面悬崖下的巨大洞窟走去。   克劳的眼神一直向身后撇着,看见考尔斯居然直接转头走开,她不可置信地大吼道:“......居然不安慰我!”   她追上前去,周六也连忙跟上。克劳询问道:“难道你还在找他吗?”   “不,我现在在帮人打工。我已经想通了,只要乌鸦之神安苏眷顾,我们一定会在哪里再次遇见的。等我再次碰见他的时候,我会是一个合格的人类!”   周六第一次听见考尔斯的语气里带着这样强烈的感情。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吗?”克劳嘟囔道,满脸掩饰不住的沮丧。   考尔斯丝毫没有注意到情绪低落的妹妹,他只是自顾自地拿起扫把,准备清理灰扑扑的巢穴:“你一直做的比我好。和我比起来,让你做族长管理鸦族是很明智的选择。”   “......笨蛋哥哥!”克劳闭着眼大吼一声,飞快跑出了洞穴,瞬间化作乌鸦飞向空中。   喂,你妹妹气跑了哦。周六蹲在洞口,看着男人抖了抖被子,飞扬起的尘埃瞬间淹没了考尔斯,黑漆漆的男孩瞬间变成白色。周六笑得仰躺在地上,肚子直抽抽,完全忘了妹妹的事。   “其实克劳比我更像人类,那个男人来到我们族群的时候就这样说过。”   “我问他:‘难道我不像人类吗?我变身后几乎没人能发觉我的真实身份。’”   “凯特他这样回答:‘为什么你不像人类,这份答案你要自己去寻找。心里有一份目标,并且终其一生都在追寻,那才是我们生存的法则。’”   “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了,我要进入人类社会,像他们一样生活,总有一天要让他承认我。”   “......可是我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不过我现在对人类的行为方式兴趣很大,反而没那么急着和他见面了。人类能居住的世界也就这四片大陆,总会再相见的。”   周六侧卧在洞穴外面,享受透过树叶照耀下来的暖阳,漫不经心地听着考尔斯絮絮叨叨的话语,尾巴时不时拍打着地面。   主人现在在做什么呢?周六的脑袋耷拉在地上。   好想快点回去啊。   “带你去看我们的后花园。以前我和克劳经常在那里玩,我们也是在那里遇见凯特的。”   这些天跟着考尔斯造访鸦族祠堂,探访建在悬崖上的克劳的办公室,还和小鸦们玩‘我扑你跑’的游戏,现在周六只想软趴趴地缩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被褥上,一动不动。   考尔斯硬是将黑猫拉上自己宽大的后背,展翅略过悬崖顶端,向下俯冲进一小片茂密的丛林。在这片绵延的石山中,丛林像沙漠中的绿洲,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考尔斯直接降落在小湖边,由于惯性向前蹦了几下,不小心将背上随意趴着的周六震到地上。他连忙化成人形,走过去查看张牙舞爪的黑猫,就在那时,小湖的对面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叫......考尔斯?”   考尔斯抱起黑猫转过身来,这才瞧见湖的对面有一黑一白两位少年,其中一位还曾经帮助过他们。   “难道是伊路米叫你们来的?不太可能,我记得你们和他关系也不太好。小杰,我跟你介绍一下,一身黑的人叫考尔斯,是一只乌鸦,那只猫好像叫周天,都是伊路米认识的人。”   ......我叫周六!黑猫气急败坏地亮出爪子,要是在那白皙的脸上划上几条血印一定很好看!   正当周六顺着奇犽视线的方向,看向他身边的黑发男孩时,一人一猫的眼神正正地对上了。   那一瞬间,周六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一般,自己的眼里只剩下那双漆黑而执着的双眼。   毁了他!毁了他!   周六的内心疯狂叫嚣着,一股风暴猛地以她为中心席卷而来,那摧枯拉朽的力量令另外三人惊骇。她从湖的这头一跃向小杰奇犽所在的位置,二人迅速分成两路散开,而周六袭击的地点已经出现一个大坑。   “这家伙情况不对——”   奇犽很是疑惑,但现在的情形不容他多想。周六毫不犹豫地转向小杰所在的方向,正当她准备再一次冲向黑发男孩时,娇弱的身躯再也承受不住迸发的力量,她原地晕了过去。   那双眼睛!我记得!我记得!他会伤害!他会伤害......王!   周六沉沦进许久未见的梦境。那个黑发男孩,突然之间成长成一个巨大的威胁。他的双眼像包含了一个地狱,里面死气弥漫,就像把本人吞没一般。他的身形突然拔高,念力也随着身高一起猛增。   不能让他接近王!自己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什么理智,什么思考,都离自己而去。我的职责只是保护那个人,就算因此而死。   周六在被疯狂殴打,内脏破裂,全身骨头尽碎的梦境中,终于想起了,自己作为尼飞比特的一生。   ☆、熊孩子们。   “......这个果核我来接!”   外面......好吵。周六缓缓睁开双眼,她瞪着屋顶简陋的石壁,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在考尔斯的巢穴。   先前似乎跟着考尔斯去湖边玩了......可能又睡着了吧!周六随意挥舞着小黑尾,将床铺拍打得啪啪响。她不再多想,一翻身跃下床,准备找到考尔斯然后告诉他,她要尽早回到祖奇身边!   可一踏出洞外,周六被眼前景象镇住了。   还是那片四面环山的空地,此时被白雪薄薄覆盖了一层,像是有人打翻了的砂糖。凌乱的鸟儿爪印交错在雪地里,应该覆盖了有些时日。   一阵冷风从温暖的洞穴门口刮过,吹得周六一个激灵。八月飞雪?周六有些懵。   “你们猜我这次带了什么?是来自埃珍大陆的果核!”   “天哪!埃珍大陆!我连友客鑫都没去过!”   “祖奇你每次都带了好东西过来,真是太感谢了!”   “不用谢的,毕竟是我们小店员工的家乡嘛,作为老板偶尔也要表示表示才行。大家不要抢哦,每个人都有机会玩的,好不好!”   主人!是主人的声音!周六什么也顾不上了,她毫不犹豫地跃入雪地,扑起一阵白烟般的雪花,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谁接得到咯!来!”   周六费力拨开眼前的枯枝,空地中站着的姑娘正是几日未见的祖奇。她将一枚圆溜溜的东西向空中抛去,那里上上下下等着数只乌鸦。果核开始向下坠时,它们便俯冲下去争抢着要率先衔到果核,不由得撞成一团。   “刚才抢到的家伙这次不许抢咯,对对对就是说你,别把头转过去,我还是能分清你们的!”祖奇背对着黑猫,向空中笑着喊道。   主人,主人!周六激动地扑过去,只见祖奇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脚下用力,迅速闪到一边,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周六扑了个空,猫头向下栽到雪地中,半天没缓过劲来。   “周六!你醒过来啦!”   周六的屁股被一双温热的手扶着,将她从雪地里拔了出来。她用力晃着脑袋,将雪沫甩的到处都是,这才抬头看向主人。   祖奇咧着嘴,笑得毫不掩饰,显然对自己的出现感到开心。周六的内心被那笑容填满,只是几日未见,心里似乎都要刮起一场名为思念的风暴。   “祖奇,这就是躺在床上那只黑猫吗?”   软软糯糯的童音在自己背后响起,周六感觉自己的尾巴被人用力拽了一下,她露出尖牙猛地转身,看见背后是一个小男孩。他半伸出手,见黑猫凶狠的样子,连忙将手缩回怀里。   “谢尔柏,我说过了,要叫妈妈。”祖奇微笑着纠正道。   “伊路米这么叫你,我也要这么叫你!祖奇祖奇祖奇!”男孩嗲嗲地喊着祖奇的名字,扑进她怀里左右蹭着。   不,你等等。   周六一脸懵逼,她注意到一边站着另一个男孩,与谢尔柏长得一模一样。他面无表情,皱着眉头看着谢尔柏撒娇的动作,一言不发。从这个熟悉的表情中,周六终于意识到谢尔柏和男孩长得像谁了。   伊路米。   不,你等等。   周六用爪子捞起一把雪拍在脸上。冷静一下,再看一眼。为什么还是长得很像!   难道祖奇就用这么几天生了俩孩子?这不科学。一定是领养来的,一定是。   为什么领养来的孩子和伊路米长得一模一样!   周六的内心像是夏季的非洲大草原,瞪羚斑马牛羚狮子猎豹一齐呼啸而过。   祖奇好不容易将谢尔柏从怀里拉开,她走上前去抱起黑猫,抚摸皮毛的手法略微生疏。周六注意到,离开祖奇怀抱的谢尔柏看向自己的眼神,和伊路米那冷漠的眼神一模一样。   “周六你这么睡了四年,我真的很担心呢。”   靠在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周六停止了思考。不管在这期间发生过什么,只要我还在你身边就好。   “祖奇,咱们去找伊路米吧!”谢尔柏从背后趴在祖奇身上,撒娇着说,脸几乎贴在祖奇的耳朵边。   “好好,这就去找伊路米。”祖奇亲昵地说道,她转向一直没有吭声的男孩,“博斯,来,咱们一起去。”   博斯冷漠的脸毫无动静,但那瞬间明亮起的双眼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向前伸出,老成地说:“要是没有我陪着,你这一路一定很寂寞。”   祖奇噗呲一声笑开了,她将手搭在博斯的手中,甜甜的回应:“对呀,我的小骑士,没有你可不行呢!”   周六趴在祖奇的单只手臂上,她偷偷向下瞄,果不其然,看见谢尔柏走在祖奇后面半步,狠狠地瞪了博斯一眼。而那头博斯都没有看他,眼里带着隐藏不了的笑意。   “......还按先前的合同?你可不要搞错了,银行还有加息呢,四年过去你还想用同样的金额雇佣我们?你们揍敌客家的信誉也未免太名不副实了。”   “您要是想多拿一些佣金,我可以按复利每年递增,当然,先前几年的部分可以一并补给您。”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伊路米。”   “这您可弄错了,我们揍敌客家做生意一向讲究互利互惠。不过今年您的族人有些懈怠了,提供的情报不如往常那样详尽。如果您收下了这笔款子,我们也要求更高的情报质量。”   “哎!这群小坏蛋,我一定好好训斥它们!伊路米,你放心,今年大家一定会尽全力为你们提供情报的!”   祖奇在洞外的小平台上站了一小会儿,身边的两个男孩也默契地不吭气,一家三口在门外偷听到尾,这才走进洞穴。   “父亲。”   博斯松开牵着祖奇的手,和谢尔柏一起向前走出,乖乖地立在伊路米身边,鞠了个躬。可是伊路米连头都不转,他递出一叠颇有厚度的纸说:“那还请您在上面签名,预祝咱们今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气派办公桌的背后,是一位性感的女人,身上仅有的布片难以掩盖傲人的身材。周六左右瞧着,这才认出是圆圆脸的小乌鸦克劳。她一改以前的幼齿模样,举手投足散发着成熟的风韵。   原来真的过去四年了。   二人隔着办公桌公式化地握了握手,伊路米带着文件转身走出洞外。周六注意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与两个孩子说过一句话,没有一次眼神交流。而孩子们似乎习以为常,乖觉地与克劳道别,跟着伊路米走出洞窟。   “今天的训练完成了?”伊路米走进考尔斯的洞穴,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小皮箱,背对着两个孩子问道。   “是的,父亲。”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很好。看来上次惩罚祖奇是对的,你们不敢再拿她做挡箭牌了。”伊路米点点头,领着身后两个缩小版的自己,来到洞外。   周六四下张望着,从刚刚开始就没有看见祖奇,她不由得焦急起来。   “考尔斯,那下周一见啦!”   祖奇在远处冲着什么人挥挥手,向这里快步走来。她半蹲在谢尔柏与博斯面前,两只手分别捏了捏他们的面颊。可孩子们与先前亲昵的表现判若两人,他们低头盯着脚面,并不回应祖奇。   她似乎也习惯了孩子们前后不一的表现,只是分别牵着他们的手,准备离开乌鸦之巢。她一抬眼,看见伊路正皱着眉头望着三人。   “我说过的,太过亲密会让他们变得软弱。作为杀手,这种感情最需要摒弃。他们现在年纪尚小,很多事情没办法自己判断,你这样除了让他们更依恋你,什么作用都没有。不过没关系。”   伊路米森森地笑了:“今天你可以多享受一会儿。”   祖奇拉着小孩的手猛地用力,那样的力道令周六心惊,但他们像是没有痛感一般,依旧盯着伊路米脚边的那片地面,一声不吭。   一行人坐上飞艇,从乌鸦之巢离开了。   漫长的飞行总是需要娱乐调剂。伊路米独自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他用两根指头夹着一只甜甜圈。桌面的篮子里还装着各色面包,篮子旁摆着一只瓷茶具,蒸腾的雾气带有甜腻的香气。他另一只手翻着书,闲适非常。   而他的不远处,祖奇带着谢尔柏与博斯大喇喇地坐在地毯上,三个人玩着扑克牌。   “我赢了!哎呀,我老是这么欺负你们可不好,咱们换个游戏玩吧!”   “祖奇,你可不要给我们放水喔!我一定会赢一次给你看的!”谢尔柏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地说道,博斯在一旁轻轻点着头。   得了吧你们两个。周六蹲在背后翻了个大白眼,明明可以接上的牌,硬是被他俩打乱不出。小小年纪就开始忽悠祖奇,这要是长大还得了?   “谢尔柏,把腿收好。”   坐在沙发上的伊路米没有抬眼,他像装上了另一双眼睛,密切注视着三人的一举一动。谢尔柏一只脚伸在地毯外边,立刻规规矩矩地缩在身旁,一声也不敢反驳。   飞艇穿越过宽阔的海洋,终于来到了另一片大陆。周六趴在飞艇最前端的玻璃上,远远地看见一座尖锐的建筑伫立着,几乎要戳破天空。   “来,你们看,那座高高的塔就是天空竞技场,很帅吧!”   谢尔柏与博斯双手扒拉着窗台,勉强从玻璃最底端看出去,发出阵阵惊叹声。   “你们奇犽叔叔六岁就一个人进去打拼咯,伊路米去那里历练的时间似乎更早。家里似乎就只有糜稽叔叔死活不肯进去。”祖奇小声介绍道,“你们两个总有一天也会被送去那里,在那之前可要变得更厉害才行!来,我们击掌给自己加油吧!”   不知为何,清脆的击掌声中,男孩们的表情有些无奈,那不是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表情。他们这些年究竟是如何长大的,周六不得而知,但那一定不是什么轻松的日子。   飞艇降落在郊外的机场,那里停靠着许多私人飞艇,飞行器早已不是什么奢侈品了。接机的车停靠在机场外,等待一行人。   “伊路——”   祖奇转过头,似乎想询问伊路米要坐在哪里,却被率先坐上后排的博斯不小心拽进车厢。谢尔柏抱起一脸懵逼的周六,挤进后座,他将一个靠枕放在身边仅剩的空位上,放上小黑猫,说:“猫猫你第一次坐吧!你也要有一个座位哦!”   一时间后排坐的满满当当,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伊路米。祖奇被夹在中间,她似乎想要出去,却被男孩们稳稳按在座位上。   伊路米对于男孩们的挑衅毫无反应,他只是帮他们合上车门,自己坐上副驾驶座出发。   当车停在那一眼望不见顶的塔外时,祖奇的笑容很是僵硬,她用力捏着伊路米的手腕询问:“咱们是来这里参观,对吧?”   伊路米微笑了,他低头看向两个孩子,他们用力拽着祖奇的衣摆,眼神里似乎藏着利剑。   “没有实践就没有进步。阿奇六岁就可以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你们两个人一起也可以做到的。当然,我也不会要求你们爬上第几层,你们到这里来就是要认清自己的实力,并且从实战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打法。”   “伊路!他们只有三岁!再过几年——”   祖奇被二人拉得蹲下身,两只手紧紧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张口。   “祖奇,没事的!我会乖乖听父亲的话,这样你就不会再被惩罚了!”谢尔柏小小的手掌拍打着祖奇的背,尽力安抚她。   “父亲,您应该还有其他指示吧。”博斯依旧面无表情,但眼里翻滚的怒火出卖了他,就算再怎么早熟,也还是个隐藏不了心事的孩子。   伊路米像是看不见面前三人的情绪一般,他吩咐道:“谢尔柏你不许挑战比自己强的选手,若是被挑衅也直接放弃比赛。博斯则不能挑战比自己弱的选手。你们的目的不是最后的成绩,就算一直徘徊在50层以下也无妨。真正的挑战我会另外安排,你们只要记得这次训练的目的。希望再次见到你们的时候,对自己的长处与短处已经有清晰的认识。”   看着两个小小的身躯走进那硕大的门内,还时不时回头冲自己挥手,祖奇双拳握得死紧。她数次想要追上去,都被伊路米用力拉回来。   “出门之前,我已经挑选好四位执事来到这里等待命令,他们的安全你不用担心。谢尔柏对力量没有畏惧感,容易将自己陷入困境。博斯太谨小慎微,稍稍强大一点的敌人就放弃战斗。这都是问题。”伊路米附在祖奇耳边说,“你不要忘了,我们是揍敌客,不是什么普通人的家庭。只要教错一步,日后就会置他们于死地。”   “......我知道,伊路,我知道......”   祖奇应答的声音接近耳语,那时伊路米露出的满意笑容,森然可怖。   ☆、先到先得。   伊路米扯着祖奇,正准备将她塞进车去,在看见她失落的笑容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电话。”他半俯下身,对驾驶座的执事先生吩咐道。   他将祖奇拉到街边的小巷子中,两栋高高的楼房中的小巷和他本人一般阴暗。他拉扯祖奇的胳膊一个用力,将姑娘甩进巷子里,被自己严严实实赌在里面,不许任何人打搅。   “我没有按照你想要的方式教育双胞胎,你不高兴了。”伊路米摊开一只手,居高临下地盯着祖奇,“你能理解我的。就算和你原有的道德感相背离,你也会说服自己理解我的。”   “你一直想要改变我吧,觉得我的性格是不幸的童年造成的。”祖奇猛地抬头,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伊路米。   伊路米毫不在意地笑了:“我说的对吧。所以你现在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就算被我惩罚到意识不清。祖奇,你现在是被自己胡思乱想的想法困住了。你其实并不是为了孩子们而生气,而是因为我没有控制你。”   “你想要我关注你,想要我命令你。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你很难过。你那么爱我,一切行为的根本都是对我的爱。”   “你放心,你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做,乖乖跟着我的行动而行动,你就不会有这种烦恼。有什么好思考的呢?我的渴望就是你的愿望,我的疼痛就是你的伤口,我的欢愉就是你的快乐。你是我的一部分,我们是同一根头发的两个发梢,本源是一体的。”   伊路米的语气并不重,反而带着羽毛般的柔软,轻轻扫着人的手心,让人全身发麻却不舍得离开。这样蛊惑的话语周六听不下去了,她走上前,现行确认祖奇的状态是否安好。   她的目光越过伊路米宽大的臂膀,看见祖奇脸上那不变的微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伊路,既然你这么开诚布公地说了,我也不想藏着掖着。”她伸手想要抚摸伊路米的脸,却被他一把按在空中,无法前进一步,“我们两个终究是一样的人。你还记得操作系的原则吗?”   伊路米瞪着她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燃成灰烬。祖奇终于挣脱了伊路米钳着自己的手,凑上前去,将他的头按下,二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先到先得。”   周六第一次觉得,祖奇那如春日阳光的微笑中,带着能割裂皮肤的寒风。   随后祖奇牵着伊路米的手悠闲地在小镇里逛起街来,二人间的针锋相对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伊路米双手抱着胳膊,站在祖奇身后。她偶尔举起一只小摆件询问他的意见,他也任由她在自己脖子上挂奇怪的装饰物。   一整条街逛下来,祖奇手中拎着沉沉的袋子,将她压得只能歪歪倒倒地向前走。   喂,你怎么敢让我主人独自拎重物!周六气急,她蹲在伊路米肩上,用力推搡他的脸颊,迫使他看向旁边的一对情侣。男士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气喘吁吁地跟在女子身后,与神清气爽的高跟女孩形成鲜明的对比。   伊路米眯着眼四下观察了一番,这才反应过来周六的意思:“祖奇,你拎不动了?”   “啊?”祖奇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伊路米还能关心自己,“没事没事,我自己要买的东西,当然要自己提了。”   他顿了顿,没有立刻回话。一定是脑子里又在权衡什么了。周六阴测测地想。这个男人的心里似乎有一杆秤,将自己的付出与期待的回报准确地放在上面,竭力做到平衡,甚至越向自己倾斜越好。   “给我吧。”伊路米伸出手,带着不容拒绝的神色。   祖奇忍不住笑开了花:“这是你第一次帮我拿东西呢。”   二人没走出几步,祖奇忍不住张口:“挺重的吧?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毕竟都是我想要的东西......”   伊路米转头看向她,嘴角微微弯起:“你没法反悔了。既然我帮你负担了重量,你要认真回报我,这个星期你就不用开店了。”   周六与祖奇同时瞪圆双眼,被眼前明显心情很好的男人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啦!   “......非常荣幸今天能够主持这次慈善募捐活动!这次巴托奇亚共和国排名前十位的企业都参与了募捐,为促进贫困地区的发展与提高中下层人民生活水平做出了巨大贡献——”   一个浑厚的男声在三人耳边回荡,她们忍不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发现那里被搭起一个临时舞台,里里外外围着许多人。   “伊路伊路!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好久都没见过人这么多的场合了!”祖奇硬拖着伊路米,二人来到人群的外围,勉强能看见舞台上的情形。   “——那么接下来!我们将有请此次最大的个人募捐者致辞!大家掌声有请——库洛洛*鲁西鲁先生!”   “......周六,你快打我一下,我梦见强盗头子在做慈善事业!”   走上台的是一位身着西装的青年,他的笑容像寒冬夜晚的篝火,温柔而又明亮。也许是受过伤,他的额头上扎了几圈绷带,令他看起来虚弱而缺乏攻击性。   “感谢在场的各位光临这场慈善募捐活动。这次的募捐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所有人努力的成果。我与我的伙伴们致力于帮助每一位有困难的人——”   “不知道侠客有没有来,我好久没见过诺提了呢......”祖奇站在人群后探头探脑,想要看看舞台旁是否有熟悉的面孔,可连周六都钻不过眼前的重重人山,更别提瘦弱的祖奇了。   “嗯,我看见了,在舞台后方的等候区。”比周围人高出大半个头的伊路米眨了眨眼,对祖奇说。   他话音刚落,就被祖奇拽着向人群中挤去,直到脸被挤得快要变形,终于突破重重包围。   “祖奇!”   诺提单脚架起,嘴里啃着一只棒棒糖,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孩惊得呆愣住。许久未见的二人在库洛洛慷慨激昂的致辞中重逢了。   无论在什么城市,夜晚最热闹的地点除了酒吧便是街边的排挡。然而一群人谨慎地避开了人员密集的场所,来到当地一家地下餐厅。   餐厅位于主干道旁小巷的一角,在高大的楼房下做了一扇不起眼的拱门,通往地下的阶梯竟拥有五道入口,层层遮掩着里边的情形。餐厅里没有灯光,只是蜡烛吊灯高高低低地点缀着,晦涩的光线像是要掩盖什么。   身着燕尾服的侍者安静地为众人斟上通透的杜松子酒。来回奔走的侍者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显然训练有素。   “若是各大黑道首领来巴托奇亚做客,他们通常会选这里作为待客场所,所以这里的安保与保密工作是毋庸置疑的。”伊路米将菜单递给侍者,这才向坐在对面的库洛洛介绍道。   “搞什么!我好不容易和祖奇聚一次,不在露天喝个几箱怎么够!”诺提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把抢过侍者手里的酒瓶,倒满一整个高脚杯。伊路米浅浅泯了一口酒,斜眼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诺提。”库洛洛微笑着警告道,诺提“戚”了一声,乖乖喝酒不再说话。   “真是对不住,诺提她自在惯了。哦,你们才是先认识的,不过她这些年一直待在团里,大家都已经把她看做我们的一员。”库洛洛说,“不得不说,她补上窝金的位置很合适,和信长与芬克斯的关系也很好,更和况还是侠客的伴侣。无论她被谁欺负,我相信他们都不会袖手旁观。”   “哦?看她现在过得这么开心,祖奇也会放心的。”伊路米像是听不出库洛洛的警告意味,他像是真心为诺提高兴似的,向她举了举杯。   “库洛洛先生这么照顾诺提,作为她多年的朋友,我一定要谢谢你。”祖奇站起身来,向库洛洛举起酒杯,对方也跟着站起,双方隔着半个桌子虚碰酒杯。   “那我先干了这一杯,还希望今后旅团的活动中不要让她充当前锋才好。”祖奇笑眯眯地说,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烈酒。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信长半低着头,眼睛向上瞪着祖奇,右手放在腰间的刀柄处,刀已从鞘中露出一段反射着火光。   坐在他身旁的侠客连忙将他的手推了回去,微笑着打圆场道:“祖奇你放心吧,就算以我个人名义担保,诺提在团队活动时一定能安全回来的。”   伊路米接话道:“我夫人不太常和我之外的人共进晚餐,所以言语有些唐突,我想库洛洛团长是不会见怪的。”   周六蹲在他身旁的婴儿座椅上,在心里吐了个舌头。主人在半月一次的家庭聚餐上可游刃有余了,你不要随便给她抹黑。   “诺提你给爷爷找了个新宅子吧?他住的如何?自从他被你接走后我都没有再拜访过了,现在身体还健康吧?”   “唉,那老头自娱自乐得可开心了,甭管他!不过我至今都不敢说现在的工作,他每次问起都只好糊弄过去,搞得我最近都不想回家了!”   “哈哈哈,确实是呢,要是和他说你在做强盗,他一定会当场跳起来!”   二人悄声说着话,不顾桌面上两位间的暗涌,笑做一团。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要不要教训他一顿,虽然正面打不过他,我还是能找些手段让他吃吃瘪的!”诺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脸色很差!我一看就知道他对你不好!”   “诺提。”祖奇连忙按着她越说越激动,胡乱挥舞的双手,“不要担心,我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你有什么分寸!你要是有分寸就不会跟他这么久了!”诺提气极,一口气喝干了面前的杜松子酒瓶。   “嗯......其实,我有孩子了。”   “哦,那难怪了。”   “......”   “什么!你有孩子了?!”   原本还算热闹的餐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突然站起身来的诺提,她手里还拎着那个空酒瓶。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祖奇连忙将她拽到座位上,对众人抱歉地笑了笑,“我都和他认识十五年,你不用这么惊讶吧。”   “妈的,这个王——”诺提接触到祖奇瞬间冷漠的眼神,将嘴边的脏话咽进喉咙里。   侠客从桌子的那头绕过来,将诺提拉离餐桌:“祖奇真是不好意思,这家伙被我们惯得胆子越来越大了。”   周六扭过头,看见地下餐厅昏暗的角落里,诺提被侠客堵在墙角,被整整高了一个头的男子教训着。她低着头,偶尔抬起头来似乎想要反驳,却被对方一把按下,不许她直视自己。   看吧,让你以前老欺负人家,现在终于反转了。周六得意地转回头,一脚踩翻面前的黄金猫粮。   ☆、搞不懂你。   终于回来了!   周六从飞艇上下来,狠狠地深呼吸,鼻尖萦绕着的是枯枯戮山清新的空气——和那个男人的血腥味。她正准备翻个大白眼,想起祖奇说过要好好相处,硬生生忍住了。   “滴滴滴——”   顺着山间小路向山深处走着的三人听见了联络器的呼叫。祖奇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圆形物体,看着上边的提示愣住了。她撇了一眼伊路米,眼神很是诧异。不过她很快收敛起情绪,按下了接听键。   “小奇,你竟然会联络我呢,发生了什么吗?”   “祖奇,你和伊路米在一起是吧?有时间过来我这里一趟,有事要拜托你们。”   从联络器里传来的是一个成熟的男声,低沉的嗓音却无法掩盖活力的气息。是曾经帮助过他们的白发男孩吧?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周六的心都要跳起期待的舞步,她被祖奇抱在怀里,好奇地穿过阴森的通道,来到一扇大门外。   那门与桀诺爷爷的房门一般宽大,甚至比那还要气派,圆形的铁质把手的底盘是揍敌客家的家徽。   “小奇,我们进来了哦!”   祖奇先是用环形把手敲了敲沉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随后便用力推开大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数个高靠背沙发,零散地围成一圈,一旁的壁炉正燃烧着炫目的火光。   会客厅的左侧有一张深色的木质办公桌,上面堆着成叠的文件,一台电脑勉强挤在文件堆中,键盘下还垫着厚厚一叠纸。   “啊!我不想看了!”   周六还未将视线向文件后张望,就听见一声哀嚎声,伴随着声音从文件后冒出头的正是那位白发少年。不,现在已经是白发青年了。他似乎在这四年间经历颇丰,原本带些稚气的脸庞充满灵气,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睛总像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哦!祖奇你来了!”奇犽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周六这才注意到,他的身高已经直逼伊路米。他已不再是那个会被伊路米的气息吓到的男孩了。   大约是猫类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周六从祖奇怀里一跃,扑向奇犽,想要和同类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可她连奇犽什么时候出手的都没有注意到,就被他拎在手里。   “这只猫......”   奇犽的脸凑近周六左右看着,周六冲他傻兮兮地笑了笑,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他的面颊。   “我记得......算了!”   他将周六放在地上,转而请祖奇与伊路米在沙发上落座,自己则坐在最中央那张垫着白色虎皮的卧榻上。   祖奇率先开口:“小奇你处理得还顺利吗?”   “还行,就是事情实在太多了。小杰那混蛋上周刚寄了明信片回来,上面居然是和双尾虎的合照!我也好想出去玩啊!”奇犽用手揉了揉自己柔软的发丝,表情愤愤。   “那你就拍和龙的合照寄给他!咱们家不是有撒拉弗嘛!”祖奇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我们两个几年前就已经一起坐在龙背上了......哦!先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们过来是有事要办。”奇犽从头至尾都只对着祖奇说话,与伊路米之间似乎隔着什么屏障,“撒拉弗最近不是太好,一直恹恹地不太动弹。本来我想让柯特去一趟龙巢问问,但那家伙最近似乎在叛逆期......而且近些年来与魔兽的外交都由你们负责,拜访龙巢更加合适。”   奇犽顿了顿,接着说:“这些年我们与魔兽的合作数量增加了很多,我知道,只有你们负责这一块确实比较辛苦。我正在说服糜稽多出门走走,减减他那一身——哦,说漏嘴了。反正他近年来开发出的新产品都不太实用,也是时候让他出门找点灵感了。”   伊路米突然张口,说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阿奇你这么努力处理家族事务,妈妈高兴得每天都在哭。”   “你们不要搞错了。”奇犽的语气变得冷硬,“接受继承人的身份是我自己的意思,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正当兄弟二人努力互瞪的时候,祖奇突然拉过身边的包,在里面翻找起来:“小奇,埃珍大陆那里有一款新开发的糖果,我猜你会想试试看!”   奇犽猛地转过头,眼里冒着星光。他三两步跃到祖奇身边,接过她递来的鼓囊囊的纸袋,迅速翻找出一颗糖丢进嘴里。   “祖奇你每次挑的糖都是我喜欢的口味!虽然这一款没有上次的好吃,吃光还是没问题的。对了对了,上次你做的那个什么糕,有空再做一些吧!我去调查了一圈,哪里都找不到类似的食物。”   “好好,明天我让执事给你送过来。”祖奇宠溺地说着,二人亲密得像真正的姐弟一般。   龙啊!周六的尾巴在身后勾勒出一个弯弯的问号,好想看看!   沿着林间小径向山的背面出发,小径像河流一般蜿蜒着通向山顶。枯枯戮山本是一座死火山,据说已经数百年没有再喷发过,被揍敌客家占据并作为大本营,大约是在那之后的事了。   巴托奇亚共和国的冬天相对温暖,但这份温暖难以到达枯枯戮山。碗口一般的死活山顶被皑皑白雪铺满,远远看去像是满溢出的烛台。而祖奇与伊路米正沿着打扫干净的羊肠小道向山顶走去,周六惬意地小跑着,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周六,你在雪地里好像一团黑炭。”   除了这个混蛋。周六迅速回身,尖锐的爪子戳进考尔斯的脚脖子,乌鸦嗷地一声叫出来,惊得前面两人回头看过来。   周六得意地吹了吹爪子,爪尖似乎能看见枪口一般的白烟飘起。乌鸦的羽毛一旦划上就会滑走,用戳的不就能刺进肉里了吗。周六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得涕泪横流。   考尔斯是前天来到揍敌客家的。发觉祖奇压根就没有开店门,乌鸦君直接飞到家里。当天的揍敌客宅邸都流传着三毛不知为何,气的连饭都吃不下的事情。理所当然的,龙巢之行增加了一名不速之客。   周六不再理会考尔斯,忽然,她的耳朵立起,冲着山顶的方向集中精神听着。那里似乎传来阵阵声响,周六说不上那是怎样的声音,像一阵风不停地从山谷中吹进吹出。   越接近山顶,那奇怪的声音越近。忽然,“啵”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一般,震得地面都细细地颤抖,山口边缘的雪扑簌簌地向下抖落。   “伊路米老爷。祖奇夫人。”   周六为这称呼笑得打跌,她抬头看向那名年轻的执事,正恭敬地冲二人鞠了个躬。   “奇犽老爷已经吩咐过了,我这就带您们去见撒拉弗。”   “是在山口里吧?”伊路米抬起手,直指山顶深深的凹陷处。得到执事确定的回复后,他将手递给祖奇,被稳稳拉住后,几个跳跃,消失在呈锯齿状的山口中。考尔斯立刻衔起周六,甩在背上跟了过去。   周六终于见到了那奇怪声响的来源。那只蜷缩在地上的庞然大物是一只龙,他的身上布满深深浅浅的沟壑,像是老人饱经风霜的面容。背上由大至小地分布着三对翅膀,最小的那对和祖奇差不多高,软趴趴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六正好奇地走过去想要戳戳龙的皮肤,是不是如想象中的粗糙坚硬。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周六被一阵劲风吹得咕噜噜滚出老远,撞在山壁上才停下。   你给我爬起来!不要打呼噜了!周六气极,冲过去一巴掌拍在龙鼻子上。   “呼。”   周六又一次转着圈撞在石壁上。   “所以阿奇说的不对劲,是指他睡眠质量太好了?”伊路米询问刚刚从扶梯上下到山口内的执事。   “报告伊路米老爷,不是的。自从上次从NGL国执行任务回来后,他的飞行时长每况愈下,食欲和睡眠也与日俱增。到现在他已经很少醒来了,奇犽老爷前一段时间刚来看过,这才决定将他送回龙巢检查。”   “嗯。”伊路米拨出电话,顺手捋了捋及膝的长发,“喂,你们快到了吗?好。”   不出一会儿,只听见密集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从远处接近。一架,两架,三架——数架飞艇盘旋在火山口上空,此时的火山口像是一枚扩音器,将旋转的桨声无限放大。   “一起把绳梯放下来。”伊路米对着联络器吩咐道。   只见数根绳梯从飞艇上落下,每一根的末尾都有一位手持工具的人,他们降落到合适的位置,便将龙身体各部分用结实的网绳固定。完成后一个接一个来到伊路米面前,排成一整列。   “现在是上午11点,预计到达时间下午四点。备用的飞艇紧跟在队伍左右两端,随时准备替换。”伊路米啪地一声合上怀表,“出发。”   猎人世界的原住民们什么奇怪的玩意儿都见过,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他们一直这么相信着,直到一个冬日的艳阳天。巴托奇亚共和国的大街小巷里都在交流今日见闻。   “你看到了吗!一群飞艇吊着一只龙向东边飞去了!”   “我跟你说!今天一群飞艇绑架了一只龙!”   “我这个消息你肯定不知道,今天一群龙绑架了一只飞艇!”   “你别听他们乱说,那是一群龙和一群飞艇在空中打了一架!”   事件的中心——那只打呼噜的龙,刚刚被放在龙巢岛中心的大平原上。   不知经历过什么,那座岛屿上布满了起起落落的死火山,每座火山口都被一只巨龙霸占着,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龙族的聚居地。   “他没什么事,只是准备蜕皮了。”龙族长老绕着撒拉弗转了一圈,肯定地说,喷了周六一脸口水。   周六狠狠地抹了把脸,四下张望,发现伊路米早已撑起一把大伞,将自己与祖奇罩得严严实实。   祖奇好奇地问:“蜕皮?那不是蛇类的特点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长老转向她说,伊路米从容地将伞面跟着转了个方向,“本来龙族和蛇族远古时代就是一家。撒拉弗还很年轻,这身皮只是用久了才皱成这样,等他里边的新皮肤长好了,就能恢复原来的速度了。”   长老顿了顿说:“揍敌客家的人,你们还有没有其他需要龙的客人?”   伊路米说:“能像我们一样雇佣你们的,原本就没有多少。况且你们也要求避免可能伤害龙的雇主,选择的余地就更少了。龙的体型太过庞大,对于我们家来说,除了作为交通工具也没什么更大的用处了。”   “......好吧。”长老硕大的眼皮耷拉下来说道。   “祖奇,回家。”伊路米毫不在意长老的情绪,收起湿哒哒的伞,抛给一旁的执事。   祖奇却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乌鸦,她顺着考尔斯的视线向远处的山峦看去:“考尔斯?你怎么了?”   “......特。”   “什么?”   “凯特。我看见凯特了。”   考尔斯像魔怔了一样,他不顾一切地当着众人的面张开双翅,向山的那头飞去。   “我带你们跟着他吧。”长老斜过身子,用最大的翅膀作为阶梯,待三人爬上自己的脊背,便一拍双翼向前掠去,“我载你这一次,明年咱们加点利息呗?”   他们降落在某个平坦的山口处,正好看见考尔斯向一个高大的人影奔去。   “凯特!”   被他呼唤的是一名女子,她那紫色的长发长及膝部,嘴角微微弯起,单手叉腰说:“这不是考尔斯吗,好久不见。”   考尔斯急急忙忙拉过祖奇说:“这是我老板,她给你作证,我现在像个人类了。”   祖奇显然还搞不清状况:“考尔斯......凯特他明明先前不长这样,你怎么还能从远处认出他来?”   “鸦族辨认人类从来就不靠外貌啊。”考尔斯不明所以地回应道,“你快跟他说。”   “我前一段时间见过克劳了。她和我说你现在在揍敌客家工作,我现在这一份工作正好要来龙巢岛收集样本,原本想收集完了就去找你,没想到正好遇见你。”凯特一屁股坐在地上,毫不避讳地双/腿大/张着,“要是我没有见过克劳,我还会夸奖你一下。”   周六第一次在考尔斯的脸上看见失望的表情。他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整个人都焉了。   “现在我要和你说,你做得很好。”   考尔斯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他激动得原地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和克劳不一样,她天生就有和人类匹敌的情感基础,只需要不间断地和人类接触就能完全模仿对方的思维方式。你在这方面几乎迟钝到情绪感知无能,自然无法和她相比。”凯特稍稍勾起嘴角,“你能做到现在这样,我感受得到你这些年的努力,你做得很好。”   考尔斯蓦地化成乌鸦,在空中盘旋而高声鸣叫着,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他澎湃的内心。   “你的店里人手不够了。”伊路米坐在飞艇中的沙发上,对趴在窗户旁,冲着窗外挥手的祖奇说。   “那有什么关系!我一个人也忙的过来!”祖奇咧着嘴说,“考尔斯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多好!和凯特一起进行生物调查,下次再见到他,一定会让人刮目相看的!啊,阿嚏!”   祖奇没有在意,继续挥舞着双手,与考尔斯道别。   直到飞艇降落在枯枯戮山上,周六的耳边依然回荡着考尔斯响亮的啼鸣。   ☆、你很爱我!   祖奇生病了。   第一个注意到的人是周六,从龙巢岛回到家后,她就看见祖奇时不时揉着太阳穴,似乎很不舒服。   第二个自然是伊路米,他像往常那样准点睁开双眼,鼻尖却没有闻到熟悉的饭菜香。他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用晃了晃祖奇的肩膀,想要摇醒她。   “我不要起来。”   祖奇的声音充满浓浓的鼻音,她软软地说着,将自己的头埋在被子里。伊路米愣住了,那个一直照顾他的姑娘忽然间变成一位小朋友,让他无所适从。   “你答应了今天跟我去工作。”伊路米坚持道,将祖奇头上的被子一把扯开。   祖奇被冰冷的空气激得一哆嗦,连续打了数个喷嚏才停下。她晃了晃头,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   “这就起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倦意。   祖奇翻身坐起,侧靠在床头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厨房走去。看见祖奇像往常一样为自己准备早点,伊路米满意地收回严厉的目光,开始做工作的行前准备。   周六一直紧跟在祖奇身旁,今天的她状态很差,不停地打翻装着材料的碗,烤箱的温度也开得过高,一群奶香面包焦了一半。即使是这样,最后伊路米进门时还是面对着往常一般的丰盛餐桌。   祖奇趴在桌上,她的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是微笑着看着伊路米进食。   “你什么都不吃,工作时很容易低血糖。”伊路米说。   祖奇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胃口。”   伊路米没有坚持,他只是打开今日的报纸,一页页安静地翻着。   祖奇花费的时间比往常久了许多,但他们还是成功在预定时间前来到了那栋酒店楼下。   “15分钟后开始行动,糜稽会在同时隔离20层楼的监控系统。这是今天的排班表,你记下来。拥有通用门房卡的就是大厅角落里的那名女经理,开始行动后,我经过她身边,她会带领我们打开房门。但他们包下了一整层楼,我们一旦乘坐电梯到达楼层就会被驱逐,走廊上的警卫都交给我,若有人从其他客房中出来,你负责解决他们。”   伊路米递出手中的纸,交给祖奇。周六担心地拍打着祖奇的面颊,她的脸呈不正常的潮红色,眼皮半耷拉着,眼神迷离。   “......嗯。”但她什么也没说,平静地接过排班表。   15分钟并不长,伊路米掏出手中的怀表,盯着上面的数字,随后猛地合上盖子说:“走吧。”   祖奇跟在他的身后,走得有些踉跄。伊路米撇了她一眼,没有伸手扶住她。目光呆滞的女经理带着自己的特权门卡,搭乘员工专用电梯来到了20层。   如伊路米所说,电梯门外便站着两位高大的保镖。   “这里不允许进入,你们经理没通知吗!”   伊路米左右手同时挥出!一瞬间,两位保镖的表情都变得呆呆傻傻,三个被控制的人像一堵墙一般在通道上行走。   咔。斜前方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人穿着睡衣走出来,他正张着嘴打着哈欠,似乎是出来找人的。周六猛地认出,这张脸正是属于印在纸上的任务目标!   “祖奇!”伊路米低声催促道,但她的动作慢了不止一步。   那个男人看见走来的经理与保镖,还有身后的伊路米与祖奇后,明显愣了一下。但他迅速反应过来,满脸惊慌地迅速蹿回房间,手中似乎按下了警报。   从四周的房门中迅速响起了警报声,纷乱的脚步开始向走廊聚集。伊路米的眉头皱得死紧,他从衣服上拔下数根针,准确地刺向刚刚奔出房门的保镖们。   保镖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针深深戳进大脑。随后他们的四肢像扭曲了一般,歪歪斜斜地站着,勉强支撑着躯干。待其他房间陆陆续续打开,这些扭曲的人偶嚎叫着扑上去,抽出腰间的手枪,疯狂地打空弹夹,所幸枪上都装有扩音器。   走廊上鲜血横流,地毯都被染得变了色。伊路米没有耽搁,他驱使着经理打开房门,长驱直入。可房间内空无一人。   周六小跑到床边,向床下张望,整个房间可以躲藏人的似乎只有这一个地方,任务目标去哪儿了?   伊路米径直走向会客厅的一面书墙旁,他单手挥了挥,两位保镖走上前来,他们在书内拼命翻找着什么。不过一会儿,听见轻微的咔嗒声,沉甸甸的书架向里移动,随后隐没在那堵电视背景墙后。   而那个男人裹着一床被子缩在暗房的一角,周六看不见他惊恐的脸,只注意到面前这个颤抖的一团。伊路米毫不迟疑地结束了他的恐惧。   “你今天的表现很糟糕。”   回到温暖的家中,祖奇侧卧在沙发上,眼睛紧闭,像是睡了过去。但伊路米严厉地在她身边说道,像是笃定她能听见。   “对不起......”祖奇没有睁眼,她软绵绵地道歉道。   “明天你哪里也不许去,待在家里接受我的处罚。”   “伊路!”祖奇猛地坐直,太过突然的动作令她忍不住揉着疼痛的太阳穴,“我生病了!”   伊路米冰冷地看着她:“就算肋骨被全部打断,工作就是工作,容不得一点走神与闪失。”   “......哈哈哈哈哈哈。”   祖奇抚摸太阳穴的手顿住了,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将面前的一人一猫吓了一跳。随后她站起身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毯上,不过很快稳住了身形。   “现在店员少了一个,开店的准备我一次做不完,今晚先去准备。你待会儿早点休息吧。”祖奇平静地说道,周六惊恐地看见,她脸上的微笑依然没有消失。   “回来。”伊路米蓦地站起,手里竟然握着一根长针,“你答应过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听我的话。你不敢反悔的!”   祖奇站在房间门口,没有回头,她的背影剧烈起伏,似乎是在深呼吸:“......伊路......”   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你这么爱我,身体的不适又能算什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的需求都是第一位的。只要想到对我有帮助,你就能忘记生病的疼痛。”伊路米的脸愤怒得扭曲了,他表现得不像平时冷静自持的自己。   “我们举办婚礼的时候我就说过,你我从此以后便同为一体,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要尽全力为我考虑。来吧,回来我身边。转过身来,看着我,你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想要被爱吧,放心吧,只要你乖乖按照我说的做,我就会一直爱你。”   祖奇没有再回话,她猛地跑进通道,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叮!周六瞪大眼睛,伊路米竟真的将手里的针掷出,长针撞在祖奇刚刚所站的位置,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眼神尤为可怕,冷酷又充满怒火,但他没有追出去,只是重新坐在沙发上,独自思考着什么。   周六狂奔着追了出去,好不容易,在下山的小径上,她看见大步向前的主人。祖奇感受到身后的异常,她转过身来,一把接住扑进怀里的周六。二人沉默着向山下的小镇而去。   “周六。”   “为什么,想让什么人幸福,就这么难呢。”   周六无法回答,她只能用爪子轻拍着安慰祖奇,但作用实在太小。   “幸好谢尔柏和博斯不在家,不然被他们看见父母吵架,一定很难过。作为这个年纪的孩子,他们要承受的太多。伊路米大概也是这样过来的吧。”   “他就像一个无底洞,要把那二十多年没有得到的温暖全都收入怀中。他拼命从我身上索取,就算我因此变得冰冷僵硬,就算我因此失去了自己,他也要榨干我身上所有能给他的。我给不了他的,他也想尽方法让我主动奉上。他真的爱我吗......”   祖奇微笑着自言自语,她在第56号店前蹲坐下来,久久没有掏出钥匙走进。   她抬头望着被风侵蚀出深深纹路的门牌,说:“岔路口,岔路口.......反而印证在自己身上。从此往后,我该何去何从?”   大约是想起伊路米完备的监控系统,此时的她就像下班回家的人,宁愿坐在车内悠悠地抽一支烟,也不愿即刻返回令人窒息的牢笼。   “我可以的,我可以让他幸福的......”   祖奇呢喃着,那笑容里似乎满含泪水。   不知为何,周六的耳边不停回旋着的,是伊路米咒语一般的话语。   “你很爱我,你很爱我,你很爱我.......”   ☆、番外,你的存在(一)   “伊路。你若是做不好工作,你就一无是处。”   “伊路。你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家族,你没有你自己,你是家族的一个分支。”   “伊路。你只要保证掌握着世间的一切,你才有价值。”   “伊路。你多了个新弟弟,他才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人,你要好好疼爱他。”   “伊路。你的责任就是保护弟弟,教他这个世界的规则。”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听见叫我名字的声音了。   今天我失手了。   男人跑出了宅子。   不过我追上了他。   杀了他。   “你这种杀人狂!你会下地狱的!”   死人的遗言是那么微不足道,只要我忘了,他的存在意义就完全消失。多么可悲。   背上出现细微的疼痛,猛地放大数倍。我体内的毒素与外来的毒素在体内横冲直撞,我转头切开了不知名的生物,它细长的身体在地上扭动,扭动。多么可悲。   “伊路。你的痛觉都是错觉,这不是痛苦,这是快乐!你没有痛觉,你说不出痛这个字,对不对?”   背上的麻痹扩散了。启动的公交晃得我几欲呕吐,车内弥漫的汽油味比尸臭还要恶心。   我下车了。   没见过的居民楼。   那是我眼里最后的影像。   “你醒了?”   “伊路,不要让他人接近你的身体。接近你的人都想伤害你,你要先杀死他们才行。”   可是,母亲。她眼里充满的东西,是我听说过的,名为温柔的轻抚吗?   她没有来历。没有过去。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她就像世界的一枚弃子,安静地缩在镇子的一角。若是某天死在家里,直到尸体发臭被人发现,被警察送去火化、掩埋。   再也没人会记得她的存在。   不像我,我分担着家族三分之一的工作。弟弟很听我的话。我的存在很重要。   多么可悲。   去看看她究竟有没有活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再一次去到她的住所。   很不幸,她还活着。   此后我每隔一段时间,便去确认她的生存。即使渺小得像蝼蚁,她还是活在人类的鞋底缝里,顽强地躲过生活的侵袭。   我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没有。   多么可悲。   “伊路,我要死了。”   第一次,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不是从母亲的嘴里。   我处理完剩下的事务,这才前去找她。蝼蚁就是蝼蚁,被践踏、被抛弃、被遗忘,依旧能挣扎地活着。   多么可悲。   既然你的生存没有被任何人记住,我就把你藏起来,就连世界也找不到你,就连死亡也找不到你。   能够证明你的存在,只有我。   你只有我。   弟弟和她,都不听话。分别关进禁闭室吧。你们在里面嚎叫,发出意识模糊的呢喃声。   现在你们知道,你们的世界究竟掌握在谁手中吗?   禁闭后的一个月,她睡不着。   这很正常,我也曾经一个人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那里面藏着无数双眼睛,看着我,看着我。   “伊路,是你自己不让自己睡着,你怎么这么任性,你要好好惩罚自己。”   我到底是谁?   我没有痛觉,我没有快乐,我没有我自己。我真的存在吗?   不,我是存在的。我存在于每个人的背后,我能知晓所有人的事情。我便是世界,世界即是我。   不经意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她竟然那样沉睡过去。   在那一刻,竟然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被承认。那时的我。   多么可悲。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你想吃的,你想听的,你想要知道的所有。我都有。   但我没有自己。所以你把你自己,给我吧。   带着你走过那血红的地毯,站在空无一人的十字架前,在手指间为彼此带上枷锁。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你。你是我的一部分。   我是伊路米,我也可以是你。你不能是你,你只能是伊路米。   我的渴望就是你的愿望,我的疼痛就是你的伤口,我的欢愉就是你的快乐。你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你不用担心,你会在我的体内,永存!   你再也不可悲了。   可你竟然还不满足。你已经拥有整个世界,你竟然还不满足。   你从别的世界带来的那份巨大的贪婪,驱使着你违抗我。不过没关系。既然作为一个人让你如此费尽心神,那就不要做人了吧。   来,让我把针放进你的眉心。感受到这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了吗?   你违抗我的时候,我也有这么痛啊。   我早就能感受到痛了。   我痛得想要将锁链栓在你的脖颈上,想要砍下你的双脚,砍去你的双手,剜去你的双眼,刺破你的耳膜。   这样,你就只能待在我允许的空间里,感受我允许的事物。   你看,我是多么爱你啊。   “伊路,我把你吊起来,是因为我好爱你。”   “伊路,这咔啦咔啦的电流声,就是我对你的爱。”   “伊路,不要逃避,妈妈是爱你的,就像每一鞭子抽下去那么爱。”   你乖乖匍匐在我的身旁,带着温顺的笑容,遵守我的每一句话。   那个时候我才想起,你的自我就是我的自我,消灭了你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多么可悲。   ☆、我都知道。   “下午好!请问您想来点什么?外面这么寒冷,我比较推荐热巧克力加棉花糖哦!一杯下肚身子就能立刻暖和起来!”   祖奇兴致勃勃地向面前的客人介绍饮品。伊路米端坐在一旁,正在核对任务安排表。   那晚祖奇跑出家门,在店里趴了半宿,她趴在柜台上,时不时梦呓着。周六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她心惊不已。而后半夜时,店门被轻轻推开了,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招数,那灵敏的铃铛竟然没发出一丝声响。   伊路米走到柜台前,自上而下瞪着祖奇,半天没有吭声。他在原地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绕到柜台后,将祖奇扛回了家。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祖奇却从头至尾都没有醒来。   这么躺在家里一个星期,祖奇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店。当然,和伊路米一起。那场争执被二人刻意遗忘了似的,不仅没人提起,就连对待对方的方式依然没有改变。某种程度上,他们还真是相似,相似的固执。   “请给我来一杯焦糖玛奇朵,加奶油和棉花糖。”   周六的回忆被客人打断了,她诧异地抬起头,想要看看能喝下如此甜腻饮料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男人的年纪并不大,约莫与伊路米差不了太多,他的头发服帖地蜷在头顶,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样有迷惑性的自然卷。而他的眼眸是细长的一条,其余大部分都被眼白占据,令他看起来有些邪气,反而更有魅力了。   那人的衣着也很是怪异,黑白相间地布满花纹,看似凌乱却似乎暗含规律。   “只此一杯哦!您这样多喝几杯,牙齿君就要抗议了~”祖奇微笑着眨了眨眼,熟练地研磨出一勺咖啡粉。   “叫我亚巴顿吧,别叫您了,听起来很生疏呢。”亚巴顿坐在吧台椅上,兴致勃勃地伸着脖子观察祖奇的手法。   得,又是个自来熟。周六翻了个白眼,她能感觉到男人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不似伊路米长期沾染上的血腥味,而是让人从心底胆颤的恐惧的味道。   虽然不是个善茬,但应该没什么危害性。周六撇了他一眼,亚巴顿正盯着祖奇全神贯注地拉花,发出惊叹的叫声,拼命鼓掌。   “您叫我祖奇就可以。亚巴顿?您父母的品味还真是......特别。”祖奇将指头大小的棉花糖堆在咖啡顶端,这才反应过来。   “因为我是从地狱过来的呀。”亚巴顿将棉花糖与奶油搅和在一起,美美地吃进嘴里,发出满意的咂巴声。他睁开纤细的眼眸,看见祖奇僵住的笑容,大笑出声:“骗你的啦!这种中二的言论也只有你会信了!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地狱嘛!”   祖奇似乎想反驳,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擦拭台面。   “你这个臭婆娘!”   突然,店外传来一声暴喝,店内的客人们全都聚集到落地窗边,向外张望着。只见一个人影从隔壁珠宝店中逃出,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让你多管我闲事!看我不打死你!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最有地位的人!打死你,打死你!”   接着冲出一个男人,他手中拎着一根棍子,骂骂咧咧地追上地上的人影,狠狠敲了下去。周六这才认出,二人竟是珠宝店的老板夫妇。上一次自家店铺被人泼了油漆,老板娘还积极地前来帮忙,偶尔看见周六也会递给她小鱼干,总之是一位热心肠的阿姨。   可那位充满市井小民气息的阿姨,此刻正被她的丈夫摁在地上,木棍毫无规律地落在她身上各处,耳边萦绕着她吃痛的哀嚎。   主人会去阻止的吧。周六扭过头,却发现祖奇背对着玻璃窗,低着头安静地擦拭玻璃杯。   周六跃上洗手台,探头张望,被自己看见的吓得心底发毛。   祖奇正在笑。   那笑容不是平日温柔的微笑,也不是偶尔透着虚假的笑容。她的嘴角几乎弯到眼角,像是被人硬生生拉开,撑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就像一位小丑。   原本想要呼唤祖奇前去帮忙,可周六连前进都不敢,她望着祖奇的笑容,竟不自觉地向后退出一步。   店门上的铃铛不停地被撞向空中,发出纷乱的声响。店内的客人看不过去,早已接连走上街道阻止暴力的发生。   “没办法的。没办法的......”   周六跃下洗手台时,耳边似乎飘过祖奇的低语,但当她回过头时,主人保持着小丑般的笑容,像是什么也没有说。   门外的喧闹很快就平息了,众人拉开暴怒的丈夫,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老板娘送往医院。   “哇哇,好可怕好可怕。”   自从打架事件发生起,就一直呆呆看着现场的亚巴顿终于回过神来。他夸张地拍打胸口,长吁一口气:“还是和平好啊!”   “谁说不是呢。”   祖奇重新转过身来,带着温婉的微笑,刚刚的一幕像是周六的错觉。   “好了!祖奇小姐,我先回去工作了!若是被老板发现我偷跑出来享受,可就要扣工资啦!我还会再来的!”亚巴顿一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咖啡,便立刻跳下吧台椅,将零钱放在咖啡碟上,扬长而去。   祖奇向他挥了挥手,说:“真是开朗的人。”   伊路米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回头将最后一行字打入文档。周六这才注意到,在刚才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他竟然面不改色地将工作做完。就算与他常年有过节,周六还是对他的工作状态心生佩服。   日光渐斜,最后隐没在层层楼房中。时间还早,但夜幕来临后鲜有人光顾小店。祖奇正将桌椅摆放整齐,伊路米倚在高高的柜台旁,浅浅抿着杯中琥珀色的白兰地。   叮!木门被大力推开,似乎有人闯入这静谧的空间。   又来了。周六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为什么每次事件都发生在即将关门之时!   “祖奇姐。”   “墨尔塔!”   来人竟是数年未见的男孩。四年过去,原本脸上羞涩的笑容早已隐去,此时的墨尔塔板着一张脸,浑身充满肃杀之气,看起来竟与诺提有些相似。   “你怎么......”   变成这副模样?祖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们俩找了张桌子相对而坐,伊路米依旧倚在柜台上没有动弹。祖奇递给他一杯温水,被男孩抱在双手中,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面,半天没有开口。   祖奇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陪他坐着。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祖奇姐,我已经报名了新一期的猎人考试,下个月就出发。”   “......看样子你想得很清楚。”祖奇没有阻止,她握上他捧着水杯的手,“怎么突然想参加猎人考试了?”   “爷爷......”墨尔塔将脸深深埋进臂弯,“爷爷被杀了。我知道我们家在那里生意太好了,但爷爷做人低调,我们从不惹事,附近的无业人士我们也都尽力照顾了。可是最恶不过人心。”   “我从学校回到街上时,发现小车已经不在了。我以为爷爷今天收摊得早,就回到出租屋里,可还是没人。我在雪地里到处寻找,可眼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都看不见他的身影。”   “到最后我走得双脚打颤,再次回到我们平日摆摊的地方。我准备在那片墙角坐下,要是再找不到,我就只能寻求J察的帮助了。”   “你猜,我走到那片墙旁,脚下踢到了什么?我将他从雪里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僵硬得发青了。全身都被打出了血,牙齿没了一半,眼睛还睁得圆圆的。他瞪着我,他看着我,我听见他想要说的话。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诺提姐说的对。力量才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直到身边的保护者全都离开了我,我才真正认识到这个现实。现在悔悟已经太迟,但我至少要送那些人下地狱。现在的我势单力薄,如果拿到猎人执照,我调查起来也方便。”   “现在回想起来,曾经被你们严严实实保护着的我,是那么幸福。每天只要负责让大家开心,如果我现在还能让他笑出声来,做什么都乐意。可是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今天是来找你告别的。以我现在的实力,对付猎人考试可能过于勉强,那十几年的荒废和别人的差距太大了。但我不能退缩,就算堵上性命也要拼一次。如果我死在那里,还请祖奇姐帮我把我的遗体领回家,和爷爷葬在一起。”   小店里只有墨尔塔一个人用平静的语调说着,大约是将内心的愤怒深深压抑起来。他看起来越是平静,那海面下的暗涌就越是凶险。   “......诺提当初没有带你走,是看见你在那里生活得很好。这要是被她知道了,一定会自责的。”祖奇说,“语言太过苍白了。我无法安慰你,失去最亲近的人,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无论诉说多少次也无法缓解。但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若你执意要参加猎人考试,我可以试着给你找一个师傅。带着足够的实力,你的复仇路能够平坦一些。”   墨尔塔张张嘴,似乎想要拒绝。他握着水杯的双手极其用力,以至于露出了青筋。他低下头,示弱一般地说:“......那就拜托你了,祖奇姐。”   祖奇走出店门,在外边挂了个电话,随后返回墨尔塔身边说:“那位师傅我其实并不认识,只是我的小弟和他是过命的交情,就请他帮忙。但他也不是随便收下什么人的,你从这里向南,去找他。只要成功找到他的所在,就跟着他训练吧。你唯一的线索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名字——杰*富力士。”   “他会在南边的某个城市等你。想让他收下你,就让他看见你的决心吧。”   墨尔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幕笼罩的大道那端,这个十多岁的男孩,此时的背影微微佝偻着,脚步缓慢却沉重,一下一下地踩在人的心底。   “伊路......”祖奇突然假哭着扑进身后人的怀里,“我又欠人情了!欠奇犽一次,欠糜稽三次!负债累累啊!”   “你马上就要还了。”被抱着的伊路米依旧将双手放在身体两侧,他像是洞悉了什么,笃定地说。   “滴滴滴——”   祖奇的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互动。   “喂?祖奇吗,帮我做件事情!这样我先前帮你录制伊路米哥哥的生活视频就一笔勾销了!”   伊路米的微笑被烛火映照着,像是在说:看吧,我说过的。   ☆、你的过去。   “天哪!这是XX大大!我好喜欢他我要跟他合影!”   “这个礼包我已经有一个了。不过没关系,再入手一个!”   “下次......下次我一定要剁手!”   “妈妈,下个月咱们又要吃土了吗?”   周六蹲在路中央,周围是林立的人腿,她一脸黑线地看着正躲在墙后的两个人。祖奇身形瘦小不说,她身旁的糜稽只有半个身子被墙遮着,圆滚滚的肚子张扬地在墙外晃荡。   友客鑫市作为优路比安大陆最大城市之一,举办大中小型漫展可是家常便饭。室内足球场馆被临时搭建了数个摊位,来来往往的全是奇装异服的人。   满大街也都是奇装异服的人好吗!周六默默吐槽道。随后她就被一把被人拖着的剑拍在地上。她连忙绕过人群,逃到祖奇所在的墙角。   “听好了,糜稽,你一定要装作偶遇的样子。要是女孩子知道你特意来这里蹲点,你基本就没戏了,知道吧?”   “然后你就问她喜欢什么漫画。记得千万不要一直说自己喜欢的漫画!勾起对方谈话的兴趣,适时展现出无论她说什么你都很懂,这样就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要绅士地邀请她共进午餐。一定要随意!不经意地提起,让她觉得你没什么目的,只是碰巧遇见了想吃次便饭而已。”   “戚。”   “你给我认真听!”祖奇揪了揪糜稽的耳朵,“想要追女孩子就是这么麻烦,而且你的对象还......哦!她来了!你快去!”   祖奇一把将糜稽从墙内推出去,他理了理身上藏青色的燕尾服,定制西装减轻了肚子的累赘感,至少令他的体型看起来不再硕大。   他似乎看见了目标,细长的眼睛撇了对方一眼,却又迅速别开。他用力揉了揉头发,脸上的红晕稍稍消退了。很难想象平日里张扬跋扈的揍敌客家二少,竟然还有如此纯情的一面。   糜稽走向一位挖着冰淇淋的女孩,她正大大咧咧地依靠在柱子边。她穿着天蓝的水手服,挺立的胸部将衣服撑得快爆开一般。长度不够的上衣露出她紧实的小腹,短裙下是一双纤细的长腿。周围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还有人看呆到打翻了杯子。   周六呆在那里半天没吭声。这张脸她不算太熟,醒过来后也只见过一面,但她还是认出姑娘的身份。   “谁知道奇犽真的打发糜稽去和魔物做外交。这下好了,自家哥哥对一只乌鸦一见钟情,他竟然还说克劳是他的理想型?真是服了他。”   糜稽扭着他的小圆腰,走到克劳身边,得到一个诧异的表情。二人熟稔地交谈了一阵,很快就一起向漫展旁的咖啡厅走去。糜稽的小眼睛紧紧盯着克劳,早就把躲在墙后的祖奇给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也很正常,毕竟是雇主家的二少爷,克劳一定不会驳他面子的。”祖奇了然地说,“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发展还得靠他自己了。糜稽这家伙特别自我中心,就算真的谈起恋爱,二人的摩擦也会不减反增的。”   带着黑猫在摊位里转了一圈,期间躲过数台相机和等身大镰刀,祖奇连忙从漫展会场出来,乘坐飞艇回了家。   “祖奇小姐,你终于回来啦!呀,自从上次喝过你家的饮料,其他店我根本都待不下去!”   亚巴顿闭着双眼,美美地吸了一口热巧克力上面的奶油,嘴边都沾了一圈白色。祖奇轻笑着,递去一张纸巾,他胡乱抹了抹,并不在意。   “亚巴顿你是从哪里来的?似乎不是巴托奇亚的人吧。”祖奇随口问道。   他拿着小勺子悄悄伸进柜台,想要从棉花糖罐里舀起一勺,被祖奇轻轻拍开。   “嗯,我前一段时间才到这里的。本来只是想参观参观揍敌客家就走,自从喝过你家饮料以后,就决定待在这里不走啦!”亚巴顿说道。   任何专注手工艺品的人,最想要得到的不过是自己的成果被人认可。祖奇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大约是相信了这份说辞。   喂,你不怕自家老婆被人拐跑吗。周六拍了拍伊路米放在桌上的小臂。   可惜伊路米会错了意,他呆愣了一下,试探着伸出大手,手法生疏地揉搓周六毛茸茸的小脑袋。   “啊!杀人啦——”   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天际,惊得所有人一震,祖奇正在切着苹果的小刀猛地割在手上。但她像是没有注意到伤口一般,像停滞了一般望着窗外。   跑进众人视线的,竟还是珠宝店的老板娘。她哭嚎着狂奔,手臂被人砍出一个豁口,嫩肉都向外翻出,鲜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地向下淌了一地。   “老子砍死你......砍死你!”追出来的老板手里提着一把菜刀,菜刀上沾满飞溅在上面的血滴,“老子当初就不应该娶你!都是你,害得我没有一天是开心的,你去死吧,去死吧!”   几乎所有人都惊得站起身来,他们想上前阻止,却畏惧与老板手中的刀具,不敢上前。就在那时,亚巴顿从店里冲了出去,他从背后一个手刀打在老板的手腕处,卸了他的力道,瞬间菜刀掉落下地。   一旁站得三三两两的行人连忙上前帮忙,将老板压在地上制服了。就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还是不停地咒骂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一直僵硬着的祖奇突然动了,她用力拉开木门,发出咚的碰撞声,独自向枯枯戮山的方向飞奔而去。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伊路米意识到不对劲,他跟着跑出店门,对着正被众人围着夸奖的亚巴顿说:“帮我们看一下店铺。”   周六从身后蹿上伊路米的肩膀,可是祖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重重车流中,不知去向。伊路米掏出手机,按了几个按键,屏幕上竟然出现了一圈一圈的雷达装置。   “嗯,是回枯枯戮山去了。”   伊路米迅速辨认方向,一跃上屋顶,从空中向祖奇的方向追去。伊路米不停地从一栋房屋的尖顶处跃起,落在远处的另一个屋顶上。过快的速度带起强风,吹得周六几乎无法呼吸。   没用多久,他们就在前往枯枯戮山的盘山道上追上了祖奇。   “祖奇!”   伊路米从身后拉住她的肩膀,想要叫住她,却猛地向后一蹦。祖奇从包里抽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毫不犹豫地砍向伊路米拉着自己的手。   “别管我了,我没事。”她的嘴咧得很大,安慰道。   伊路米的眉头皱得死紧,但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静静观察着祖奇的动作。祖奇转过头,想要再次逃窜进山林中。伊路米再次出手了。   他准确地将祖奇拿着匕首的手拗到身后,卸下她的凶器。   “我不是说了,不要管我了吗!”   祖奇猛地回头吼道,脸由于愤怒而扭曲,她的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杀气,惊得森林里的鸟儿猛地冲上天空。她周身围绕的气紊乱得像一场风暴,将二人的长发卷上天空。   斜阳透过层层叶林,将树影拉的很长,此时那些深深浅浅的树影像鬼魅一般扭动起来。它们像是被人用力拉离地面,在三人身边游走。   伊路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迅速松开拽着祖奇的手,想要撤离出身边层层叠叠的人影。像是感受到伊路米的意图,那些人影蓦地拔高,遮蔽身边的景色与天空,将三人包裹在其中。枯枯戮山上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半球体,隐藏在树林中,无人打扰。   周六的眼前先是一片混沌,随后,空间似乎扭曲起来,她来到了不知是谁家的客厅,而身边是紧皱眉头的伊路米。   啪!   客厅的中央出现两个人影。男人一巴掌甩在女孩脸上,女孩的头被打得一偏,腮帮子红肿起来。她扁了扁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准备哭出声来。   啪!   又是一巴掌,娇弱的身躯被打翻在地上,女孩的脸猛地撞在地上。她呆愣愣地抬起头来,两道血痕从鼻内流出。   “恨我吗?很恨我吧。”   男人伸出手,女孩向后缩了缩。男人的手在空中一滞,依然扶上女孩的肩膀,将她扶起身来。女孩的身子细微地颤抖着,但她没有反抗。她不敢反抗。   “爸爸打你啊,是因为爱你。”   啪!   “爸爸这么爱你,你也要让爸爸开心,懂吗?”   啪!   “就算爸爸打你,你也要笑给我看,明白吧。”   啪!   “给我笑,给我笑,给我笑!就算我打你,你也要让我开心,明白吗!”   啪!啪!啪!   “对,对,就是这样,祖奇真是乖孩子。我可是你爸爸呀,你只要想着怎样讨好我就可以了。”   女孩的双颊红肿得几乎看不出她的本来面貌,但此时她的嘴角大大地咧开,几乎与眼角相接。从那小丑般的微笑中,周六终于认出,那竟是自己的主人。   她猛地扑上前去,想要咬死那个伤害主人的男人,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摔在另一端的地面上。   伊路米却对这一切无动于衷:“最不想面对的回忆,与心底的黑暗思想。就让我看看吧。”   眼前的客厅猛地扭成一团,场景换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墙面上贴满着天蓝色的壁纸,似乎是祖奇自己的房间。   两个人影再次浮现出来,小小的祖奇站在房间中央,一位卷发女性正跪在地上抱着她,肩膀不住地抽搐,似乎是在哭泣。   “祖奇,祖奇......我会让你幸福的,相信妈妈,好吗?”   祖奇脸上的红肿尚未消退,她穿着短袖而露出的胳膊上有不正常的青紫,左一道,右一道,竟布满了整只胳膊。   听着妈妈的话,祖奇的脸上却再次露出小丑般的微笑,那诡谲的表情吓得母亲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   母亲竟然挥起巴掌重重甩在祖奇的脸上!她的脸被打到一边,嘴微微蠕动着,竟然从口中吐出一枚牙齿。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像是变了个人,她再次哭泣着将祖奇搂进怀里,“妈妈会让你幸福的,我保证......”   房间中的两人消失了,祖奇再次浮现出来,这次的她已经是中学生的模样,正躺在床上与什么人通着电话。   “对对对,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去买衣服吧,我最近可喜欢连衣裙了!”   嗙!门外响起一声巨响,似乎是大件玻璃制品重重摔在地面上,碎了一地。祖奇的身子随着声响一抖,她温柔地笑着,即使电话里的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哈哈,没什么事,他们在看电视。你知道的,家庭伦理剧,不吵吵架都不好意思拍出来。”   周六试着走出房门,但这个房间像一间牢笼,房门只是摆设,根本无法使用。   祖奇一个翻身,竟长大了几岁。她斜靠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那里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什么都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你这个死女人,你是不是要把我逼死才开心!一天到晚盯我的梢,现在竟然还敢去电话公司查我的通话记录!你他妈不想过就一拍两散!”   “那你说!这个电话为什么你每天都在打!而且都是挑着上班时间,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你要是说没有问题,你自己信吗!”   “你他妈的.......我砍死你!”   “啊!杀人了——”   “我砍死你,砍死你就没那么多事了。砍死你。砍死你。”   突然,房门被猛地打开了,母亲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祖奇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并不动弹。   母亲扑到她的身上,哽咽着抱着她的头说:“祖奇,祖奇你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妈妈会让你幸福的。”   祖奇突然伸手轻轻拉开母亲,她温柔地伸手拍了拍母亲的面颊,笑着说:“你现在浑身是血,要是不去医院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今天我和朋友约好了去图书馆,那我先走了。”   周六与伊路米跟着祖奇,丢下呆愣的母亲,路过客厅里拿着菜刀喘着粗气的父亲,坐上电梯。老旧的电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狭窄的盒子密不透风,摇晃着到了底楼,他们顺着小路走到河边。   也许是先前下过暴雨,河水是土黄色的,随处飘荡着被打落的树枝。   祖奇站在河边,微笑地看着河水。   周六的心猛地揪起来。她想要冲过去,却被伊路米拎起抱在怀里。   “如果人死了,就能来到我的世界,那祖奇一定不是现在死的。好好看着吧。”   不过一会儿,远处有女孩的声音叫着祖奇的名字。祖奇转过身子,灿烂地笑着迎接来人:“我等你好久啦!今天我想看刑侦类的小说......”   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空气中,身边只剩下湍急的河水不断拍打着堤岸。   场景猛地扭曲起来,再次组合出现竟是大楼的顶层天台。祖奇正站在天台的外墙上,双手大张,像鸟儿一般自由。但她单薄的身体,似乎被一阵风就能刮下楼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道。周六一跃上墙,向下张望,三十几层的高度令她一阵晕眩。   “以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要活着!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骗局!现在我知道了!我终于找到了,想让他幸福的人!”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颇有厚度的纸,盯着纸的眼神迷离。周六抬眼望去,那照片上竟是伊路米的面容。   “放心吧,伊路米。我会让你幸福的,对不对?”   ☆、你爱我吗?   伊路米看着自己的影像。   自己的脸上钉满钉子出现在猎人考试会场,强硬地要求奇犽回家,在友客鑫市假扮西索,在丛林里追逐奇犽。   祖奇就这样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伊路米的视频。她温柔地看着屏幕里的人,眼里是狂风般盘旋的疯狂。   场景猛地转换了,他们竟然来到了揍敌客宅邸里的家中。偌大的落地窗被人用数条木板钉起来,一层接一层,一丝缝隙都不留。昏暗的房内只有一盏吊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逐渐显现出身影的,竟是伊路米。伊路米看着自己躺在床上,表情毫无变化。   伊路米的四肢都被拷在床上,脖子也被固定,长发被压在身下散落着。他的双眼被蒙上了,整张脸毫无生气。   “伊路。”   祖奇走到床边,用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摸伊路米的面庞。   “你爱我吗?”   “是吗,你很爱我。”   “你幸福吗?”   “是吗,你很幸福........”   床上的伊路米什么也没说,一动也不动,祖奇温和地笑着,自言自语道,像是真的听见伊路米的回答似的。   周六身旁的伊路米猛地动手了。他单手掐着祖奇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用力得她呛咳起来,但她没有反抗。发现无法碰到父亲时,周六便默认祖奇也只是一个幻觉,没想到伊路米竟从头至尾看得清清楚楚。   “你办不到的。你知道。”伊路米说。   祖奇笑着,艰难地点头道:“我知道。我也舍不得。喜欢一只蝴蝶,固然想将它用玻璃杯罩着,永远只为我而挥舞翅膀。但我舍不得。只有在人前你才是那个张扬跋扈,为所欲为的你。你所看到的都只是我的一时妄想,也做不得数。”   嗯,你没有那个胆子,我知道。”伊路米松开掐着她的手,微笑着说。   他在房间里转悠着,很快摸清了能够行动的空间范围,即使祖奇已经清醒,但这个密闭的空间没有丝毫放人的意思。从始至终,他都对躺在床上的自己视而不见。   “伊路。”祖奇从被放下后就一直背靠着墙,低垂的头看不见表情,“你一点都不在意吧。我的过去。”   “都和我无关。”   伊路米再次走到她的身边,祖奇的身体正剧烈颤抖,她低声笑着,似乎是在嘲笑天真的自己。   伊路米无视她的反常,自顾自凑近她的耳边说:“那不是你的过去,那只是另一个世界里不认识的人。你是揍敌客,是伊路米*揍敌客的一部分,不是其他的什么人。你没有过去,你不需要过去。”   “你所刻意遗忘的一切,根本不用想起来。把思维放空,跟着我的话语走,你再也不会感受到痛苦了。”   伊路米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祖奇的面颊,刻意放缓而变得柔和的语调像要将人催眠。   “伊路。我很久没有想起过以前的事情了。”祖奇没有陷入伊路米那带着蛊惑的眼神里,她紧盯着地面说,“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放开拽着你的这双手,就算我们俩都因此入魔,因此坠进无尽深渊。”   “如果有谁能让你感到幸福,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别人。是我,只能是我。”   “我以为这是爱。我把你爱进骨子里,融化进我的血肉。你就像爬在骨头上的蚂蚁,让我时时刻刻都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想着我,你是不是在认真工作,你是不是在监控镜头的那头对着我笑。每次见到你不同的面貌,都想将不一样的你紧紧抱在怀里,就算用力到两人都精疲力尽也不会放手。”   “我一直以为,我能这么把你视为生活的唯一理由。可是伊路,最近我发现,这份爱也变得不再纯粹了。”听着祖奇的话语,伊路米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我竟然想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   “被关心,被爱护。我竟然也想要这些东西。”   “不再把带给你幸福当做唯一目标的我,是不是意味着我不再那么爱你了呢?”   祖奇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似乎是对着伊路米说,但又像在反问自己。   伊路米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开了,他一把抓着祖奇的长发,用力揪着,迫使她抬头直视自己的双目。他的脸贴着祖奇的面颊,森森地笑着。   “你很爱我。”   “这个答案我说过很多遍。你很爱我。”   在那几乎是强迫性的言语下,祖奇的表情竟像是被救赎了一般,犹如透过破碎的牢笼照耀入眼的那抹阳光。   双向牢笼在二人几乎要吃掉对方的对视中,缓缓碎裂。   自从疯狂的那日之后,祖奇对伊路米更加着迷了似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生怕自己加大音量就把对方震碎。   “在看什么呢。”   祖奇趴在伊路米背上,二人紧紧贴在一起。伊路米正端着一杯龙舌兰,一脸严肃地看着电视。周六忍不住也凑上前去。   “友客鑫市发生大规模械斗事件。事件的起因我们尚未得知,但有消息称,两个地下组织的头目近日冲突不断。最新消息,现场已发现47具尸体,死亡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在现场尚未找到头目的尸体,我们马上切入现场记者的画面——”   伊路米一言不发,他迅速调到其他电视台。所幸现在是中午,正是各大电台播报新闻的时刻。   “隆巴市近日意外伤害案件频发,一栋楼内的多个家庭同时发生激烈争执,事件双方全部互砍身亡。由于几个家庭之间尚未找到共同点,这其中是否有人为因素,警方也无法直接定论。但据楼内其余住户透露,在其中一户人家中找到凶器与血迹,但双方尸体不翼而飞——”   “血洗中学!多力市数名教师与三十级名学生发生剧烈冲突,警方介入时已造成六名教师与二十多名学生死亡,其余伤者数量还在统计中。现伤者已被集中送往当地医院抢救,事件的真相也只能等他们醒来才能被揭晓——”   啪。电视被伊路米直接按掉,他伸手将身后的祖奇拽到沙发上,说:“珠宝店夫妇死了。”   祖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珠宝店夫妇?”   随后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带着些不可置信,低声吼道:“死了?”   “没有找到尸体。对外宣称是失踪。”伊路米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夹,翻出其中一页,赫然是珠宝店夫妇失踪事件的调查报告。   “警方在现场发现大量血迹,老板与老板娘的血型都检测出来了。按照出血量推算,二人互相用菜刀砍成重伤,先后出逃是很有可能的。但血迹只出现在客厅,门外、其余房间内都是整洁的,排除了二人走出家门的可能。”   “我也特意查找了当晚的监控,确实没有在街上发现二人的身影。”   祖奇愣愣地说:“伊路你竟然这么关注他们的事情,我有点吃惊呢。”   “我说过你缺少全局观,到现在你还没有改正的意思。结合刚刚看见的数条新闻,世界各地的血案很可能有同一个动因,包括珠宝店夫妇的失踪。”伊路米直勾勾地盯着调查报告,思考得入神。   祖奇道:“可是先前奇美拉蚁猖獗的时候,你也一直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难道现在揍敌客先生要改行当侦探了吗?”   “你那天的爆发很反常。”伊路米撇了她一眼,“按照我对你的了解,就算被刺激到大脑内的深层记忆,你也不是会表现在脸上的人。何况这副面具你已经带了十多年,没道理被一个场景刺激到卸下。”   祖奇悄咪咪地吐了个舌头,没有反驳。   “刚才那几条新闻我都调查了一遍。所有事主都在爆发前一段时间,有不同程度的情绪失控。如果我关于事件原因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这个动因很可能早就来到我们身边。所以你才会失去自控能力。”   “伊路,你这是在担心我吗?”祖奇软软地靠在他的肩上说,“我好开心。”   伊路米没有出声反驳,他只是安静地翻看手中的资料,不停在上面标注着什么。   “不好!伊路!”祖奇猛地坐直身体,她用力晃着伊路米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谢尔柏和博斯还在天空竞技场!万一你说的原因也去他们身边,那就危险了!”   “我已经让执事们收拾行李返回枯枯戮山了。”   伊路米被祖奇坚持的眼神瞪着,终于败下阵来,拨通手机,按下免提按键。   “伊路米老爷,有什么吩咐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混杂在一团嘈杂中,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狠狠被砸在地上。   “他们准备好了吗。”   “实在对不起,伊路米老爷。从昨天起,就有人在竞技场底层发生冲突,虽然只是普通的斗殴事件,但这里人群密集,很容易造成混乱。今天又有一批人产生争执,不过按照昨天的情景,我们只要等他们被拉开就可以护送两位少爷出来。”   伊路米的脸沉了下来,他猛地站起身说:“你们马上回到少爷身边,我和夫人现在立刻去你们那里,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他迅速挂上电话,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说:“我们走。”   “已经蔓延到天空竞技场了吗?”   “嗯,应该只是初期,还没有到大规模械斗的程度,现在把他们两个带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在知晓成果的时候,你竟然这么着急地赶到那里,不像平时的你呢。”祖奇抱着周六,三人一同坐上飞艇,向目的地飞去。   “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够做到这种事,我很有兴趣。”   ☆、初始调查。   飞艇乘着风飞速前行,很快到达了位于天空竞技场郊外的机场。早已有一辆黑色轿车在机场外等候,载着三人风驰电掣地冲向那座顶天高塔。   “在这里停下。”   距离天空竞技场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时,轿车被要求停在路边,放下三人。   “对手的容貌,声音,能力,甚至是形态我们都一无所知。”伊路米说道,带着二人跃上楼顶,“祖奇,谨慎。”   祖奇轻轻点了点头,得到伊路米一个赞许的眼神。   “在飞艇上的时候,糜稽分析了天空竞技场方圆一公里内的现有人员,在街道与小巷中没有发现可疑人物,目标应该还在天空竞技场内。我先做一个假设,我们追查的主体是人类。如果对手不是人类,我们的调查将无法进行。”   “若是由特定的人物实施,有三种可能的方法。催眠师,资深催眠师可以依据个人资料摧毁一个刚见面的人,但催眠师的培训需要漫长的经验积累,现在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寥寥无几。根据几次事件相距甚远,时间也间隔相近的情况,排除这种可能。”   “第二种,谎言乌鸦,可以通过言语挑起人类间的不信任,从而引发冲突,它们好从中得利。但它们大都居住于失乐美湿地,智慧程度相对较低,而且喜好群体猎食。与我们有合作的飞行类魔兽也没有发现它们的踪迹,所以这种可能性几乎接近于零。”   “第三种方法,便是念能力的使用。曾经有一个实验,将男女各十个婴儿在同一环境下抚养。他们接受相同的教育,食用相同的食物。为了防止研究人员的态度对实验体产生影响,他们只允许教育人员与其一对一语音对话,并算准时间会面。”   “最后所有的儿童在成年后都开发出了念能力,其形态千差万别,但其本源都是一致的。这本源不是指念能力的六大派系,而是念的目的。比如说,我和你都是操作系。但我的能力是要完全控制目标,摧毁其精神,并且没有复原的可能。但你只是操控对方的肢体,解除念力后对方也能恢复原样。我们两个就是两种不同的本源。”   “若是这种情况,有很多人在世界各个角落用不同形态的念能力,从而造成相同的效果也不是没有可能。倒不如说,现在只能找到这个可能。虽然我们的数据库里,近年没有此类研究的记录。但被世界隔绝的地方还是存在的,若是结果被证实,我们家的数据库又要更新了。”   “现在的情况,你已经基本了解。谢尔柏和博斯可以等到散场后再会面,现在首要任务是摸清对方的行动方式。”   “虽然我可以当即关闭你的店铺,带你回家,这样你就不会再受影响。但对方的能力所知甚少,若一旦影响便会随着时间慢慢加深,以后再解决就晚了。”   祖奇了然地笑了:“谢谢你伊路,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伊路米没有回应,他掏出怀表看了看,随后原地向前掠出,祖奇迅速跟了上去。在伊路米开始长篇大论之时,周六早已了然地挪了挪小屁股,在祖奇怀中找了个好位置打了个盹儿。此时被二人奔跑得震动惊醒了。   她打了个小呵欠,亮出一排尖尖的牙齿。可她咂巴着小嘴一抬头,被抱着自己的人吓了一跳。那张脸平淡无奇,放在人群中不会被看第二眼。周六情急之下正准备挥出一爪,对方却开口了。   “周六,你醒啦。待会儿咱们要执行重要任务,你可千万别乱跑哦!”   周六的脑子里混乱成一团浆糊,这是我的主人?对了,找伊路米!伊路米在的话主人一定没错。她向身旁看去,那个比祖奇高不了多少的男子同样拥有一张路人脸。   身高不对,声音不对,长相不对。周六瞪大双眼,一时愣在当场。   这时,抱着自己的女人轻柔抚摸着黑猫毛茸茸的脑袋,那熟悉的抚摸方式令周六忍不住发出咕噜声,身子瘫软下来。身后灼眼的光芒映照在二人身上,晃得周六睁不开眼,她回头望去,那高耸入云的塔楼明白地告诉她,目的地到了。   “老爷,夫人。”两个躲藏在阴影中的人向二人打了个招呼,他们的脸竟和伊路米与祖奇一模一样。   “结束了吗?”伊路米问。   “看样子今天的部分快结束了。”对方恭敬地回答。   天空竞技场的门外一直人来人往,此时却不同往常。人群在大门外三三两两围了小半圈,不知是瞧着什么。   周六轻巧地落地,在她身前,身着燕尾服的两位主人,一前一后地挤过人群,闯进大厅。那里正进行一场规模不小的搏斗,并且已接近尾声。   被人群围在中央的斗殴者们对打着,似乎没有明确的目标。一个被另一个一拳揍出几米,便立刻爬起来打向身旁的人,那副狠厉的模样像是和所有人有世仇。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着满脸是血的人,大部分都只是晕了过去,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再明亮的光源也无法将黑暗彻底驱逐。斗殴者们的影子轻颤了一下,那浮动太过微小,几乎无人注意。   “如何。”伊路米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环境中,犹如耳语。   “没有。”祖奇收回了全神贯注的眼神,轻呼一口气答道。   “走吧。”伊路米没有多说。他领着祖奇顺着大厅的边缘到达另一端,二人坐上电梯直奔双胞胎的房间。   “祖奇!”   祖奇上前敲开门,就被两个小小的身影扑得后退两步。谢尔柏和博斯趴在祖奇身上,紧紧挤在一起,鼻涕眼泪蹭成一团。   这个把那个挤过去,另一个立刻稳住身子用劲推回去,谢尔柏紧紧揪住祖奇的衣摆稳住阵地,博斯不甘示弱抱着祖奇的腰不撒手。周六叹了口气,独自小跑进房间。   正如伊路米所说,两个小朋友连50层都尚未到达。也许是由于父亲的严格限制,二人不停地认输,等待下一次分配以寻找合适的对手。不过不知为何,他们住在100层以上的独立房间里,虽然狭窄,但也足够两名儿童居住。   伊路米果断伸手,左右各拎起一个男孩,将他们丢在沙发上。他们连忙抹去脸上的水珠,有模有样地坐直,那坐姿简直就是一旁正襟危坐的伊路米的翻版。   “场内斗殴人员没有发现念能力的痕迹?”伊路米确认道。   祖奇点头说:“确定没有,若是操作系的能力,我一试就知道。强化系、变化系和放出系可以直接排除,若是具现化出念兽的能力,也不可能没有踪迹。我用凝环视全场,没有发现任何念兽的迹象——”   “屋顶呢?”伊路米打断她。   祖奇了然一笑:“也检查过了。”   “特质系......也不排除多人作战的可能。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在东戈尔多共和国的一战里,有蚂蚁显示出隐身的能力。若是多人同时作战,我们粗略的扫视没有发现是正常的。”伊路米说,“我们拥有的线索太少。”   祖奇坐在双胞胎中间,手里缓慢而仔细地削一只苹果。   “祖奇,我想吃这个苹果。”谢尔柏靠在她身上软软地说。   “好好,下一个就给你。”   祖奇用沾着苹果汁的手捏了捏他的脸,起身将苹果递给了伊路米。蹲在伊路米身旁的周六,被男孩们的视线瞪得向后一缩。   祖奇专心地削起第二个苹果说:“伊路,我们换一个思路想想吧?反正现在可供猜测的可能性太多,我们也无法验证,倒不如从别处寻找线索。比如说,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伊路米立刻跟上祖奇的思路,接着说:“如果想要引发国家内乱,只需聚集在某国境内,但他们分布在世界各地,似乎只打算驻扎在人口众多的城市。这明显是一个团伙所为,也排除个人利益的可能。只是想要杀人的生意,就算不经我手,也会被记录在我们的数据库里,以报复为目的的可能也被排除了。”   “对了伊路,你似乎有和我说过,每次发生□□过后,总会有人失踪,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珠宝店夫妇也神秘消失在家中,失踪人口中有什么隐秘的联系吗?”   伊路米点点头:“这个方向可以深入调查。”   祖奇终于将手中的苹果削得圆润,顶着左右两边两道灼热的视线,她“啪”地一声整齐地掰断苹果,同时递给谢尔柏与博斯。从周六的视角清晰地瞅见,他们同时冲对方翻了个白眼。   伊路米终于转向许久未见的儿子们,吩咐道:“你们两个的天空竞技场训练暂停,明天执事们会带你们去另一个训练地点,进行下一步计划。”   “啊?!”谢尔柏大胆地喊出声来,博斯在一旁什么也没说,但明显扁着嘴不开心,“父亲!这么久没有见面,让我在枯枯戮山再待两天吧!”   “你没有这种想法。”   “我很想!”   “你没有。接受我安排的所有训练,成为一个出色的杀手,这就是你全部的想法。”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伊路米猛地站起身,谢尔柏吓得一个翻滚,躲藏到沙发背后,而依然端坐的博斯已经害怕得全身湿透。   “伊路伊路。”祖奇小跑过去,半抱着伊路米,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别生气,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他们。”   伊路米没有回答,他冷漠地看着祖奇,眼神里带着飕飕凉风。祖奇像是没注意到似的,捏着他的脸颊,随后凑上前去用唇轻轻一点。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走走走,咱们回家。”   不等伊路米反应过来,她连珠炮似的说完,扭头示意男孩们跟上。他们四肢僵硬,低着头尾随,就连在飞艇上也不敢欢笑嬉戏,乖乖回到了枯枯戮山。   ☆、生物入侵。   “□□!都是□□!我要推翻伊路米的统治!”谢尔柏用小刀一下一下戳着墙角的一个小孔,恶狠狠地说。   “然后占了他的饭桌,抢了他老婆。”博斯蹲在一旁看着,肯定地点点头。   二人相视傻笑起来。周六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祖奇与伊路米似乎还在追查未知能力的线索,一整天都泡在糜稽的房间里没出来。而周六早就被糜稽列为拒绝往来户,只得跟着男孩们缩在房间的一角。   谢尔柏将那个小洞削得光滑,这才停下手,冲身边的人做了一个鬼脸:“祖奇昨天的注意力可全在我身上,我赢了!”   博斯板着脸撇了谢尔柏一眼,说:“你还真以为你那装可爱装可怜的方法有用?”   “至少我昨天假装被吓哭了以后,她一直抱着我回来。”谢尔柏得意地抬起下巴,冲博斯点了点。   “戚。”博斯冷哼了一声,“周六被吓到了她也会抱着她一路,这说明不了什么。她最爱的永远都是伊路米,就算你变成一只龙在她面前跳舞,也没有用。”   谢尔柏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刀掷出,博斯一低头,尖刀堪堪划过他的发尾,深深没入墙内。   “恼羞成怒了?”博斯冷漠的脸上充满嘲讽的意味。   谢尔柏走到他身后拔出薄如蝉翼的刀,居高临下地看着博斯:“那你呢?你以为你模仿伊路米她就能对你刮目相看了?再怎么像人的玩偶,都只是玩偶而已。”   “至少她喜欢那种类型的玩偶,只要她一天爱着伊路米,就一天会对我好。不像你。”博斯阴冷地笑了,“指不定哪一天她就觉得烦了呢。”   谢尔柏没有回应博斯的挑衅,他将手中的刀不断丢起,再准确地接住。这样危险的游戏着实不像三岁的孩子该接触的。   “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回来祖奇更粘伊路米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几乎是百依百顺。我撒娇都不管用了。”   “嗯,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肯定发生过什么。”博斯点头答。   谢尔柏将刀锋用力戳进墙内,手握成拳敲着刀柄,一下,一下,刀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墙面吞噬。   他说:“不能再这么下去。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每天都在折磨我们,祖奇是我们训练过后的唯一救赎。只有她承认我们的伤口,只有她擦去我们的眼泪,只有面对她,我才觉得安心。那个恶魔一边对我们暴力相向,同时还能得到祖奇的爱,太不公平了!”   “我们是她的孩子,和她血脉相连。伊路米再怎么重要,也敌不过亲情。我们再努力一把,让他们产生间隙还是很容易的。”   “你太天真了。”三岁的男孩用瘦小的身体说着不符合身份的话语,“她要是能够放弃伊路米,她就不会任由他折磨。早在我们找她求助,想要放弃训练的时候,她就可以带着我们远走高飞,而不是代替我们被伊路米处罚。”   二人似乎同时想起了什么,低垂下的头被阴影遮掩着,看不见表情。只是他们身上微弱地散发出的阴狠气息,逐渐弥漫整个房间。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试一次。”谢尔柏最终开口道。   “鲁莽。”博斯盯着他说。   “谨慎过头。”谢尔柏同样瞪着他说。   二人的目光像是在空中擦出了火花,随后两人像是达成共识般了然地笑了。   周六本以为从那天以后,“推翻伊路米政权”小分队会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使整栋揍敌客宅邸鸡飞狗跳。   然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伊路米白天一起床就先把男孩们拉下床,让执事带着在山林间狂奔,自己则舒服地陷在柔软的椅子里,享受早餐,身后还有祖奇温柔地帮忙梳着长发。   随后等男孩们回到宅子,他便严厉地纠正男孩们的用餐习惯。使用刀叉的手势,递进嘴里的角度,餐巾的摆放位置,每一个细节都要兼顾到位。   “双手不许撑在桌上。”   “祖奇也放在桌上的!”   “今天之后她就不会这么做了。”   祖奇正在房内哼着歌,周六为一无所知的她感到默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清凉的气息从鼻尖通达头顶,这普通的一日像以往一般安稳闲适。   “祖奇,立刻动身,前往天空竞技场。”   “怎么了伊路?”   “暴动要接近尾声了。”   这次他们改乘直升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天空竞技场。直升机轰鸣的响声几乎震破周六的耳膜,祖奇体贴地用双手捂上双耳,好歹减轻了周六的痛楚。   直升机大胆地降落在市内的高级饭店顶楼,预约好的停机位早已有人等候,他们迅速跳下飞机,赶往天空竞技场。   伊路米几乎是扯着祖奇在楼房间跳跃,若是不顾她俩,以他的速度早已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三人成功在暴动进行到中途时到达竞技场。   现场情形异常惨烈,上一次还有游人围观,此时竞技场门外却躺满了尸体。   部分躯体上有子弹或砍刀的痕迹,有些则是被重物猛击头部数下而亡。他们大都俯趴在阶梯上,有些躺在大门旁,似乎想要向外冲,却被人抢先一步。这奇怪的现场前所未有,像是每个人都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杀人,毫无目标,毫无章法。   竞技场内依旧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伊路米带着祖奇跃上楼外悬挂的雕塑,屏住呼吸,透过玻璃向场内张望。   周六本身就是一位专业的猎手,野兽的天性让它隐没在空气中,不被人察觉。而身旁的两位主人竟完全隐去了气息,呼吸、心跳、气味,全都消影无踪了似的,就连有人走在下方都不能觉察。   包括场内的人们。正如他们在门外看见的,里边混战成一团。用手/枪的家伙打空最后一排弹夹,被斧子从背后砍成两半。有人拿着长鞭狠勒敌人脖子,却被对方一刀戳进心脏当场毙命。   伊路米半抱着祖奇站在雕像上,他扶着对方肩膀的手紧了紧,二人绷紧神经,不敢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场内似乎没有人闲着,每个人都在忙着杀人与被杀,难道主谋早已离开现场了吗?   这时,周六感觉到一股从头到脚的恶寒,她的五脏六腑直发冷,迅速蔓延至全身。像是被爬行动物盯上一般,找不到对方的踪迹,却知晓危险在靠近。   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场内真正出现了一条巨蟒!   用巨蟒已经不能形容他的身形,他粗壮的身躯堪比下水道口,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黑白色的花纹,形成文字一般的纹身。巨蟒吐着信子,直扑向搏斗的中心,那里的人们却看不见一般,依旧挥舞着武器,狰狞着被一口吞下。   接连着,他活吞了近十人。还剩下的人他也不管,自顾自地向回缩着,也不知刚刚吞下的人类都去了哪里,表皮都不见起伏。   这次周六终于知道巨蟒如何出现在场内的。他向竞技场深处缩着身子,那里被左右两家商铺挡了个严严实实,从外边根本无法看清。   祖奇抬头向伊路米请示,得到一个果断的摇头。他们站在窗外,聚精会神地盯着巨蟒逐渐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等伊路米返回卧房,已经是凌晨时分了。祖奇半倚在床上,安静地翻着书,一直等到天边泛起微光。   伊路米的神色丝毫不见疲态,他直接走进浴室。被吵醒的周六睡眼惺忪地跟进浴室,这才发现那里竟准备着满满一盆热水,随时等候伊路米前来。他像是习惯了被如此对待,将自己埋进水里,淹没脖颈,不知那双长腿是否蜷在浴缸里。   祖奇拿了一张小板凳在一旁坐下,她用力搓着双手,这才用回温的手扶在伊路米的肩上。及腰的秀发被拢到一侧,避免干扰。按压肩膀的手势看上去力道正好,应该是练过并长期使用的。   “伊路,查得怎么样?”她询问道。   伊路米闭着双眼,下巴微微抬起,说:“没有进展。四块大陆上有猎人登陆的地区都查遍了,没有符合形态的生物。人类尚未踏足的地区较少,其生态地貌也容易推断,明天能查出结果。”   “如果所有地区都没有发现相关记录或是文献,我们只能考虑两种可能。生物异种和外侧。”   “外侧?”祖奇询问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有可能吗?中间隔着的海洋类生物同样可怖,蛇类不一定具有远航能力,也很难逃出海洋生物的袭击。”   伊路米把玩着漂浮在水面的泡泡说:“你别忘了亚路嘉,她可是救过你一命的人。前些年人类入侵外侧太深入了,难免会造成外侧生态的改变。为了生存与食物,生物们会用尽一切手段。他们若真是从外侧而来,这四片大陆就像他们的圈养场,人类就是其中待宰的羔羊。”   伊路米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我还是倾向于生物变异,受外界刺激的情形下开发出的新能力。”   祖奇却没有跟上他的思绪,而是飘向另一个远方:“也不知道亚路嘉的世界旅行进行得如何了。”   “阿奇派人保护着她了,前一段时间才到贪婪之岛。不知为什么,游戏被通关以后那里依然保持运营。”伊路米依旧对身边所有人的行踪如数家珍。   祖奇将温水浇在伊路米的头顶,轻柔地梳理他的长发:“伊路,你看,现在大家都安安稳稳地生活。看来小奇确实很适合打理揍敌客家呢。”   伊路米闭着双眼,不置可否。   ☆、嫁祸失败   第二天一大早,周六跟着伊路米前去叫双胞胎起床,可到达他们房间后,发现床单整整齐齐,二人似乎一夜未归。   伊路米皱着眉头,瞪着床单,像是要将它烧出一个洞。   “谢尔柏,博斯,太阳晒屁股咯。”祖奇端着两个杯子走进房间,看见伊路米严肃的表情,心里一咯噔。   “他们人呢?”   祖奇站在禁闭室的门前,脸上的笑容像石头一般冷硬,周六不禁为两位小朋友的下场感到担心。她闭了闭眼,似乎酝酿了一下情绪,终于将表情调整回温暖的模样。   禁闭室的石门缓缓打开,光线投进狭窄的室内,蹲在墙角的两个小小的身影赫然是双胞胎。   “祖奇!”   他们顺着光线眯着双眼,扶着墙勉强站直。待他们看清门外的人,眼泪刷地掉出眼眶。他们颤颤巍巍地走来,时不时脚下一个踉跄,终于扑进祖奇的怀中。   他们的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鞭痕,有些早已结痂,黑红色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周六见状,猛地抬头看向伊路米,难以理解的是,对方的脸上竟带着满意的笑容。   “祖奇,我们以后不训练了好不好。”   “好疼好疼.......”   兄弟两说着说着,哭得满脸湿润,眼睛又红又肿,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你们俩饿了吧?”祖奇却没有回应,她只是揉了揉他们的黑发说,“回去吃点东西吧。”   他们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中一样,连哭泣都忘了,呆呆地被祖奇牵着走回餐厅。他们胆战心惊地将面包塞进嘴里,用红红的眼睛时不时瞥着伊路米,又看了看祖奇,一声也不敢吭。   “好,吃完了我们来说说今天的事情。”祖奇收拾好桌面,三人围坐在地毯上,伊路米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谢尔柏扁了扁嘴,似乎又快哭出来,一旁的博斯用力揪了一下他的手背,谢尔柏硬生生把情绪憋了回去。   “你们俩是不是觉得训练很辛苦呢?”   博斯摇了摇头:“其实已经习惯了。”   “那你们是觉得伊路米的方式太狠了?想被温柔地对待?”   两人迟疑着,最终还是缓缓摇头。   “是不是我最近一直忙着其他事情,没有太经常陪伴你们,你们不开心了?”   男孩们低下头,不吭一声。猛地,谢尔柏站起身来,平视祖奇大吼道:“我才是你的儿子,你应该一直关心我!”   祖奇叹了口气说:“所以你们才这样自残,还把自己关在禁闭室里?”   先前三人前去查看监控录像,看见双胞胎用鞭子在对方身上毫不留情地划出伤痕,祖奇那时的表情就像一望无际的荒原,寂寥而空洞。   他们划伤自己,随后主动关上禁闭室的大门。二人的动作非常流畅,一看就是早有预谋。   “祖奇,我错了。”趁着谢尔柏被祖奇的话语震惊当场,博斯连忙走到祖奇身边,低着头,拉着她的手,一副诚恳的模样。   谢尔柏见状,连忙跟上,摇晃着祖奇的肩膀,撒娇着认错。此时他们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口,看上去是那么讽刺。   “虽然你们俩没有明说。”祖奇顿了顿,语气有些严厉,“但伊路米是你们的父亲,你们不应该这样对他。”   “他不是我父亲!我没有父亲!”谢尔柏吼道,“我只有你,祖奇!我只有你!”   伊路米听见这番话语,竟然笑开了,他没有插话,倒像是看着一出荒唐的话剧。   “谢尔柏!”祖奇打断了谢尔柏几近歇斯底里的话语,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这才温柔地说,“伊路米是爱你们的。你们不要怀疑他。”   博斯冷酷地开口反驳道:“他不爱。他只是把我们当成杀人工具而已。”   “他只是不太会表达而已。”祖奇忍不住抱着两个孩子的头说,“你们的父亲也是这么成长过来的。对他来说,每天紧盯着你们训练,倾尽自己所能教授与你们,这就是他懂得付出的全部了。”   “你不能因为他不用你想要的方式爱你,就觉得他不够爱。”   两个男孩显然被绕糊涂了,他们尚不能接受父亲给予的疼痛便是爱意的事实。祖奇也不勉强,她摸了摸男孩们的头,询问道:“你们是喜欢我抚摸头发,还是喜欢一个拥抱?”   “......拥抱。”他们异口同声道。   “来,伊路。”祖奇冲着旁观的伊路米招了招手。   伊路米显然没想到注意力忽然转移到自己身上,他顿在那里,大约是猜到了祖奇的用意。他的脚向前踏出一步,但很快被自己压抑住,只是瞪大眼睛盯着祖奇不说话。   “来。”   祖奇也不着急,她微笑而坚持地招手。伊路米就像她的提线木偶,一步一步地走到他们面前坐下。   “伊路,抱着他们两个。”   眼前的三个男人都愣住了。他们猜测得接近,但没想到祖奇如此直接。祖奇看着面前的三座雕像,笑得不能自已。   她站起身来,同时推搡着男孩们,将他们推到伊路米的左右两旁。谢尔柏用力抓着祖奇的手臂,死活不肯松开。   “妈妈不会伤害你的。相信妈妈,好吗?”祖奇半蹲下身子,视线与谢尔柏平齐,得到一个迟疑的点头后,她将视线转向博斯。博斯眼看着局势无法扭转,只得跟着点头。   随后祖奇绕到伊路米身后,扶着他的一只胳膊,环抱着谢尔柏的腰。伊路米的手半掉不掉地虚圈着儿子,祖奇忍不住笑出声来,娇嗔道:“你倒是用点力呀。”   伊路米想了想,猛地将谢尔柏拉到自己怀里,用力到难以呼吸。   “咳咳——”谢尔柏不敢反抗,他的身子剧烈颤抖着,呛咳着,但什么都没说。   “伊路米,再放松一点。”祖奇又绕向另一端,将他的另一只手臂同样环绕在博斯身上。   伊路米的表情几乎僵硬了,若平时是轻起波澜的海面,此时便是幽深的海底,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祖奇满意地退后两步,面前的伊路米僵硬的双臂里,抱着两个更加僵硬的男孩。这一家三口全都面无表情,几乎赶上佛罗伦萨的雕像,令祖奇忍不住和周六一起笑得滚倒在地上。   自从嫁祸伊路米的计划被拆穿后,双胞胎很是老实,一家人再次各自忙碌起来。伊路米仍然在追查神秘生物的下落,但以目前的资料来看,他们的调查陷入了瓶颈。为了完全排除四大陆的可能性,伊路米决定雇佣一批幻兽猎人。   从这一步开始,就不再是祖奇有能力参与的部分。伊路米作为揍敌客家的重要分支,手中的人脉与资源不输给大部分小国国王。于是祖奇心安理得地交给他,自己则返回第56号商店等待消息。   “呀,祖奇!你终于回来啦!要我说,你这店开得可真够任性。说关门就关门,开门时也不打些广告,亏你这儿的客人还能络绎不绝。”   亚巴顿似乎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据点,常常在上班时间偷溜出来,美美地喝上一杯浓糖水。周六已经连续几次,都看见他穿着同样花纹的黑白西装。也不知是从未更换,还是有数件相同款式。他一把抢过祖奇随手摆在柜台上的蜂蜜,一勺一勺舀进果汁里,看得周六一阵甜腻。   “那不是因为有你这么捧场的客人在嘛。”祖奇笑着说,端给亚巴顿一个小碟,里边盛着松软的蜂蜜蛋糕,“来,看你嘴这么甜,奖励你一块。”   周六依依不舍地离开镜子,最近看自己的大猫脸真是越看越满意。她正准备找些其他事情打发时间,比如推倒伊路米的杯子,在木桌上磨爪子,把餐巾纸撕得满地都是。   就在那时,她瞅见柜台的上空有一丝几近透明的物体漂浮着。它像一阵烟雾,不紧不慢地飘过柜台。周六来了兴致,她一个飞扑,将那缕白丝拍散在空中。那白丝竟真的像烟雾一般被利爪打散,消失在空气中。   周六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上面什么都没有。突然,她的背后被寒气笼罩,像是猛地被丢进冰窖,让她浑身打颤。她连忙向身后看去,可所有的客人都在嬉笑着,或是专注享受甜点,没有任何异样。   她呆愣愣地站着,鼻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那气味并不呛人,反而沁人心脾。周六忍不住深吸几口气,她的眼前出现一片花田,漫天都是翩翩起舞的蝶。阳光的温度正好,她忍不住躺倒在花丛中,欢叫着打滚。   可是那气味逐渐远离自己,眼见着身边的蝶越来越少,花儿的色泽也枯黄下来,周六急了。她的双目失了焦距,全凭鼻子循着那味道走出店门。   叮——。   清脆的铃铛震在祖奇心头,她像是感觉到什么,环顾四周,迟疑地问道:“周六?”   这是黑猫第一次主动脱离自己的视线。   周六不知走了多远,她被那味道牵引着,就算走上几天几夜也不会累。   “普通的家猫不会对这个有反应。既然会被猫草吸引,你果然也来自外侧。”   耳边不知是谁的话语,像立体音响一般,在自己的四周回荡。周六胸口一疼!疼痛将她猛地从虚幻世界中拉扯出来。她望向痛处,只见一把钢刀正正插在自己心脏,不偏不倚。   而当她想要看清凶手的模样时,只看见一个身着黑白花纹上衣的背影。不过,这就足够了。   ☆、战斗前夕   钢刀穿过周六的心脏,将她钉在墙上。重力拉扯着她的身子,钢刀在心脏的开口向上延伸着,越开越大。   周六无法发声,她的双爪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拔出凶器。头顶天色渐暗,这个荒废的巷子四周尽是充满恶臭的垃圾堆。不知过了多久,街上已没了行人的身影,周六早已对被人发现失去信心。   “嗯?”   周六被身边的恶臭熏醒,她这晚几乎没有入睡。耳边传来人声,但她没有反应过来,双眼失去焦距地看着前方。   “好过分啊这个。你得罪了什么人吧。”   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吓得她亮起爪子挥舞过去。那人稳稳接着自己的攻击,看似轻松地握着自己爪子,其力道几乎捏断骨头。   “居然还活着?”那人毫不在意自己被攻击了,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脑袋上摸摸捏捏。   周六被摸得即将炸毛之际,他终于松手了:“原来如此,这也真是少见。”   “喂,我把这把刀□□,你不要跟别人说看见我,怎么样?好!我知道你答应了!”那人偷偷摸摸凑近周六的尖耳朵,自顾自地说,就像周六真能回应他似的。   周六被他帽子下支楞八翘的黑发戳在脸上,忍不住用爪子扒拉开,那黑发竟弹回原位,刺得更深了。幸亏他动作迅速,话音刚落便猛地拔下钢刀,随手丢在垃圾堆里,冲周六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急速消失在巷子里。   待他一溜烟跑没了影,周六这才屁股着地。她想要一跃而起,却四肢发软,险些再次躺倒在地上。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无论被如何伤害,她从未真正受过伤,但她不再深想。   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周六不认识自己这是在哪儿,可猫咪寻找回家的路从不用视觉。她循着咖啡的气味顺利摸到自家店铺门口,但那里大门紧锁,主人还没有到来。周六等不及了,她要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她!   她小跑到小镇广场,一跃上前往枯枯戮山的大巴顶蓬,搭着顺风车回了家。祖奇一接到门卫打来的电话,连忙赶来接失踪了一晚的黑猫。   祖奇带着周六来到伊路米的办公室,不知为何,伊路米正在查看56号商店的监控录像。这可帮了周六一个大忙,应该怎样告诉祖奇罪魁祸首的身份,她整整思索了一路都没有好方法。   周六从祖奇怀里蹦上桌,用肉垫使劲拍着摄像头中的男人。   “怎么了周六?”祖奇试探着问,“他惹你了?”   周六大力点头。   “你昨晚突然不见踪影是因为他?”   捣蒜式点头!   “他带你去玩了?”   拨浪鼓式摇头!   “他伤害了你?”   没错!周六用力一拍桌子,答对了!   “我查过亚巴顿的资料。他的身份来源没有问题。原本居住在友客鑫南面的一个小镇,今年才开始外出旅行。出门前他特意改了名字,但这并不是什么疑点。”伊路米说明道。   祖奇陷入了沉思:“而且......他也没有理由突然去伤害周六呀?平日里似乎相处得不错。”   一时间房内安安静静,无人答话。   “对了!”祖奇忽然用力按着伊路米的肩膀,“他的上衣!上衣!伊路米!你还记得那天我们看见的巨蟒吗?”   伊路米的表情凝重起来:“虽然排列的方式不同,但白色的花纹很相似。那张脸原本的主人,被他吃了的可能性很高。”   咚!   周六被吓了一跳,祖奇竟一拳砸在桌面上,沉重的桌面一阵颤抖,大理石上裂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她挂着笑容,抱怨道:“真是烦人!”   伊路米瞪大双眼盯着她,迅速调取昨日的监控录像,将二人的互动画面放到最大,不愿丢失任何一条蛛丝马迹。   “祖奇!”就在这时,门外一声清脆的童音响起,两个男孩冲了进来,直扑进祖奇怀里,却被她闪躲开来。   祖奇的拒绝令双胞胎没有想到,他们从未遭受这般对待,此时几乎哭了出来。   “很烦啊。”祖奇低笑着吼道:“你们很烦啊知道吗!”   伊路米毫不留情地一掌敲晕了祖奇,将她软下的身子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双胞胎的表情就像世界崩塌了一般,绝望得令人心痛。伊路米顿了顿,还是解释道:“祖奇生病了。”   “等她病好了,还是原来的那个她。”这大约是伊路米能给的,最大限度的安慰。   但男孩们似乎被祖奇那一吼吓坏了,他们一前一后跑出了房间,没有回头。   “哭泣是最无用的。我应该阻止。”伊路米像是解释给周六听,又像是对着自己说。但他完全没有挪动的意思,任由二人纷乱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中。   待祖奇清醒过来时,她已回到自己的卧房内。   “清醒了?”伊路米觉察了她细微的动作,转过头问道。   她笑得有些落寞:“伊路......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生病了。仅此而已。”他冷静到几乎冷酷地回答。   “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祖奇的声音吼得失控,“我从没想过伤害他们!可是,可是......”   伊路米踌躇了,他试探地伸出双臂,在一人一猫呆愣的注视下,缓缓抱着祖奇的腰,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按进怀里。   祖奇的头搭在伊路米肩上,她的双眼瞪得很大,喉咙仿佛失声了一般,连回抱都忘了。   安静了一会儿,她才露出往常那娴静的微笑说:“伊路,这是你第一次回抱我。”   “我心里好涨,被什么充盈到满溢出来。我应该哭吗?伊路?我应该哭吗?”祖奇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是我好像忘了该怎么哭泣。”   祖奇那落寞的笑容,周六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我从视频里找不到任何他对你动手的迹象。”待祖奇平复情绪后,伊路米开始分析现状,“现在依然无法断定这次发作究竟是由于他的出现,还是时间推移的结果。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对付他的办法,否则后果我们谁也承受不起。”   他接着说:“最近他常在小镇广场上出没,应该是打算在那里下手。我们即刻赶去,毕竟肉眼观察比视频记录可靠的多。”   正当二人换上轻便的装束,准备出门时,卧房外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祖奇......你要出门吗?”   祖奇一回头,双胞胎趴在门框上,半个身子藏在门外,想要关心她,却仍没有忘怀那天的伤害。   “嗯,我要和伊路米出门工作了。”祖奇小跑上前,将男孩们抱在怀里。他们的身子微微向后缩了缩,但还是任由她紧抱,“你们两个在家里要乖乖的,等妈妈回来知道吗?”   “很危险吗?”谢尔柏探出脑袋问,“伊路米比平时更凶了。”   祖奇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口:“我们会好好回来的。毕竟,我还没有正式和你们道歉呢。”   光芒重新回到二人脸上,他们重重地点头,大声回应道:“嗯!等你回来!”   “还有伊路米。”祖奇补充道。   “等你们回来。”博斯干脆地说,他偷偷摸摸捏了谢尔柏的手背,他这才嘟嘟囔囔地跟着补充。   三人趁着天色未暗,赶到了广场。伊路米早就在广场旁的一圈楼房里租下一栋,以供观察。小楼的落地窗被涂上特殊涂层,从里边可以清晰地看见广场上的一举一动,从外边却无法向内张望。   “伊路,咱们这么盯着他不会暴露吗?”祖奇思索着,“我听说过,太过专注的目光容易让对方察觉。”   “嗯,祖奇你也终于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杀手了。”伊路米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广场的四个方向都有我控制的人,他们从各个地方紧盯着他,他只能感觉到被窥视,却没法发现我们的存在。”   祖奇没有放松,她追问道:“若他是个谨慎的人,这样反而会令他终止计划,更换地点吧?”   “他不会的。他若如此谨慎,一开始便不会选择游人如织的广场。”伊路米笃定地说。   祖奇点了点头,不再对话,二人专注地紧盯长椅上那个黑白西装的男子。   亚巴顿和平日一样,笑起来大大咧咧地,他独自躺在长椅上,一只脚架着椅背,看他的嘴型似乎还在吹着小调。橘色的夕阳照着他的半边脸,好一派悠闲的模样。   伊路米,他像一尊雕像一般立在哪儿,也不觉得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此时的他如同一只猎豹,躲在草丛中,双眼紧跟着猎物。   “来了。”   他双眼一亮,扯了扯祖奇的衣袖。   耳边隐隐传来儿童的哭喊声,周六蹦到窗前,发觉广场上不再平静。原本在树下观察蚂蚁的孩子此时被母亲教训着,随后被一脚踢翻在地。远处长椅上你侬我侬的情侣早已厮打起来,女子的头发被男子揪着,一只高跟鞋不知飞哪儿去了。一群野餐的孩子扭成一团,他们互相扔着吃剩的三明治,蛋黄酱沾了一头一脸。   亚巴顿面朝着椅背,似乎已睡了过去。远处刚刚从旅游大巴上走下的游客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迟疑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伊路,你看见他的动作了吗?”祖奇问道。   “没有。”伊路米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他什么也没做。”   “......要不我们先下手吧。”   广场上的斗殴失控了,点点滴滴的血痕沾满地面,已经有几个人躺倒在地上不动了。   祖奇建议道:“我们两个从背后入侵,我牵制他的行动,你彻底控制他。再让他这么影响周围的人,广场上的人可都会死的。”   “这只是第二阶段,还没有到相互残杀的时候。”伊路米冷漠地说,“要想彻底了解他的能力与行动方式,广场上的人必须死。”   祖奇没有回话,也难怪,伊路米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以外的人命从来就不值得关注。只是她的双拳紧握,一直到广场上的哀嚎声逐渐消失,这才微微放松,指关节处被她捏得通红。   看着那个黑白花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这难忍的一日总算结束了。   ☆、从今往后。   也许是白日里睡了太多,周六半夜努力闭着双眼,可惜翻了几次身,无奈决定起身找点乐子。可当她从柔软的沙发上跳下时,落地窗旁的身影将吓得她退后一步。祖奇双眼无神地望着静谧街道,微笑中带着一丝不安。   “周六,你也睡不着吗?”她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把抱起蹭在脚边的黑猫,轻抚着皮毛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说,人该不该死,究竟用什么判断呢?”她顿了顿,对上周六诧异的眼神,笑得有些抱歉,“我知道我不该有这种想法,毕竟我现在姓揍敌客。”   “这些年来,我陪着他杀过太多人。这是我们的生意,这是我们立足的生存之道。从前是这样,今后世世代代也会是这样。可是啊,自从我脱离了只有他的世界,开始有了朋友,现在甚至有了孩子,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想要看他们幸福,想要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想要隔上几年,再和他们坐在自家店铺里,懒散地喝一杯咖啡,聊一聊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这样渺小的梦想,大概很多人都有。”   “今天下午,当那些人在广场上打斗时,还能不能想起家中等候的灯光呢?只是这样一想,便为他们的无辜感到悲哀。话虽这么说,但今后我依然会在生意上帮助伊路米,手中也会沾染更多鲜血。你看,人类就是这么复杂,一面手持利刃,一面心怀慈悲。”   “你说对吧?伊路米?”   祖奇微笑着转过身,卧房门口赫然是伊路米高大的身影。周六对他的到来毫无察觉,也不知祖奇是何时知晓的。   周六想到伊路米的长篇大论,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来吧来吧,你不应该交朋友,你都要听我的,吧啦吧啦。   然而对方久久没有开口,他抱着双臂,瞪着祖奇。一位面无表情,一位面带微笑,二人的气场在空中碰撞开来,几乎溅出火花。   “明天还要继续观察,你需要充足的睡眠。”   最后,伊路米丢下一句话,利落地回身而去,空中只留下一道飘逸的长发。祖奇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她忍不住向卧室奔跑,将周六随手丢在沙发上,弹起一道弧线。   我恨夫妻档。周六稳稳落在地上,向空中喷了口气。   次日清晨,一阵急促地敲击声从窗外响起。   “大白天的,不能闹鬼吧......”祖奇嘟囔着,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不敢抬头。   伊路米一把拉开窗帘,只见空中一只小乌鸦卖力地敲着玻璃,像啄木鸟一般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伊路米向他点了点头,小乌鸦满意地盘旋而去。   “鸦族的信使。”他转头对偷偷露出一只眼睛的祖奇解释道,“刚好克劳人在枯枯戮山,就让她临时加派人手。”   伊路米话音刚落,周六就看见那个显眼的黑白西装出现在街角。亚巴顿啃着一根冰淇淋,晃荡着走到昨天的长椅上坐下,还与一旁晨练的大爷打了个招呼。   可就在这一派祥和的气氛中,伊路米发现了端倪:“他很着急。”   “怎么说?”   “他先前一直是傍晚时分,行人最多的时刻才来到广场。今天来的太早了。现在排查起原因比较困难,我们还是静观其变。”   祖奇似懂非懂地点头应下。可一直等到晌午过后,他依旧没有动手。   伊路米嘴角微微上扬:“他太自负了。广场上人口流动太过频繁,昨天那些几乎愤怒到顶点的人几乎没出现。他这么多天都待在广场上,显然需要时间,缓慢将能力注入人类体内才能发作。可惜了前些天的努力。”   伊路米话音刚落,亚巴顿动了,他走向广场中心,静立当中,周围全是无知嬉闹的游人。祖奇与伊路米什么也看不见,他们紧盯着中心,却一脸困惑。   但周六看的清清楚楚,从亚巴顿身上散发出的是密密麻麻的白烟,那些雾一般的物体像一群小蛇,用力钻入人群的身体中。   “啊——!”   第一个人爆发出痛苦的嚎叫,像是濒临死亡的野兽。紧接着,身边的人们双手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二人一时看得愣住,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逐渐地,惨叫声小了下去,人群接连站了起来。他们像是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捡起身边一切能够攻击的物体,向身边的人投掷。那些铁质长椅被硬生生掰断,带着铁锈的铁器成为第一件武器,被拿着敲向身边的人。   没被白雾波及到的人们四处逃窜,逃得快的早已没了踪影,逃得慢的被一棍敲死在广场边缘。   混战开始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燃烧着仇恨的火焰,集体爆发出的杀气充斥整个空间。他们的眼睛瞪得巨大,像是要将眼球瞪出眼眶,牙齿被紧咬着,发出响亮的咯吱声。   站在人群中央的亚巴顿笑了,他眼瞅着局势被自己掌控,身形逐渐变化。他的脑袋从头顶裂开,竟从里边吐出一根细长的信子,周六总算分辨出那颗蛇头的形状。   就在那时,一把匕首破空而出,直取亚巴顿的人头!   周六揉了揉眼睛,对面刚才还空荡荡的楼顶上赫然出现两个人影。高的那个穿着整洁的衬衫,手里还不断做抛起的动作。偏矮的那个只穿着背心与短裤,大大咧咧地蹲在栏杆上,向下张望着。   那攻击迅猛而充满威力,亚巴顿像是感受到危机,他原地一个翻滚,堪堪避开袭来的匕首。   祖奇突然跑出卧房,她从阳台上一跃而下,从广场这头绕向对面。而对面的二人显然也看见了这里的情形,他们直接跳下高楼,稳稳落在地上。   “墨尔塔!”那衬衫青年赫然是许久未见的墨尔塔。那在他身旁的背心男子便是——   “小杰!”   拥有一头坚硬黑发的男子竟与前几日救了黑猫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咦?姐姐你认识我吗?”小杰好奇地问道,但他没有等祖奇回答,便转向墨尔塔提醒道,“你再注意这里,对方可要逃跑了。”   只见亚巴顿蹿进人群中,层层人群不断移动,将他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墨尔塔一跃上广场中央的喷泉,手里的匕首顺势挥出,一晃眼的功夫,他手中再次出现一把相同的匕首。   小杰却不再关注战况,与祖奇攀谈起来:“姐姐你就是祖奇了吧?奇犽和我通信时有提到过。”   “我也常常听他提到你啦。不过,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在南方才对。”祖奇直截了当地问道。   “听说地狱响铃在这里出现,昨天我们才杀了一只,今天这只正好让墨尔塔练练手。”   小杰猛地蹲下身,一把铁棍越过他的头,直戳祖奇的面门。但小杰瞬间一个侧踢,对方庞大的身子直线飞出十几米,连带一路上几个人一齐撞在墙上,墙壁凹进一个大洞,整面墙都布满蜘蛛网状的裂纹。   “地狱响铃?”   “来自外侧的蛇类,不知为什么来到大陆,数量还不少的样子。以前我和奇犽在外侧遇见过,但不是现在的形态,看来这几年他们也进化不少。但攻击手段还是那么单一,通过散发杀气混乱敌人心智,他们好趁机进食。不过要杀死他们也很容易,他们变身的时刻最为薄弱——”   “师傅!”   远处一声高吼,祖奇只觉得眼里的景色迅速倒退,待她缓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刚刚他们站着的位置被水桶粗的蛇尾横扫而过,地上七横八竖地倒了一片游人。   小杰松开抓着祖奇手臂的手,看着上边五道青痕,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支楞的发梢。   “师傅!我上次用的方法似乎被他知道了!他用密集的人群作保护,我的匕首刺不到他!”那头墨尔塔站在喷泉尖顶上高吼着。   “昨天杀死我的伙伴的人,就是你们两个。我记得你们两个的脸。”亚巴顿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还真是给我机会,报仇雪恨。”   “你为什么知道我们就是杀你同伙的人呢?”祖奇一脸震惊地看着身边的小杰,他竟然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拥有同一个大脑啊!”比人还高大的蛇嘴大张,露出里边的尖牙,向二人飞扑过来。   小杰与祖奇同时向一旁撤去,蛇头重重撞在楼房上,用力得陷在水泥中。墨尔塔从那头丢出的匕首闪着绿光,似乎淬上了毒,但在厚厚的蛇皮上划出一道白痕,连血都没有见到。   “他们的皮很厚,但我全力一击还是可以直接打入内脏。”小杰笃定地说。   “我可以给你争取时间。”祖奇简略地说,“我能控制他的行动,虽然对付这么大的躯体还是第一次,但一击应该没问题。”   “嗯,交给你了。”小杰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你还真是......”祖奇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那头亚巴顿一尾巴抽在喷泉上,三层的喷泉被抽的只剩粉末,水花飞溅在仅剩的几人头上。亚巴顿发现站在喷泉上的青年不见了身影,整个广场上躺满了尸体,而立在一群尸体当中的,正是祖奇。   “祖奇小姐,可惜不能再喝你的咖啡了。”亚巴顿细长的眼里含着笑意,“要不我留你一命,你开发点新产品?我可以把我的其他同伴都介绍给你哦,毕竟现在四片大陆上都分部了我的族人。你放心吧,只要我喜欢,就等于整个族群都喜欢。”   祖奇没有回答,他也不着急,自顾自地说着话。阳光下亚巴顿长条形的巨影颤抖着,但他没有注意到:“哦,不行。我很讨厌你的表情。总是笑啊,笑啊。世界可是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人类的表情应该是恐惧和愤怒。哦!怒气冲上顶点的人类最美味了!”   “人类啊,只要传过去一丝杀气,他们立刻就能找到各种理由支持自己,任由心智被愤怒支配。我们就放着他们不管,过几天再去吃。牛排都得腌制半个小时,更何况人呢~”   “哦,我说得太多了。总而言之,我不想看你的脸,只好打烂它,对不起啦。”他愉悦地说着,小山一般的身影行动却毫不迟缓,箭一般飞向站着的祖奇!   祖奇却站着没有动,她的精神全部集中在手中,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念力就能全部覆盖在他庞大的影子里——   亚巴顿的嘴里塞进了什么东西,是一个人头,他愤怒地一口咬碎嘴里的人,想要继续前进。可接连不断地,地上的尸体爬了起来,他们前仆后继地拦在亚巴顿身前,送进他的嘴里,逼迫他的速度放缓。   祖奇没有抬头,但那站在楼顶不断向下抛射长针的身影,早已刻印在她心里。   “我在你身后!”   随着她的高吼,从一旁窜出的黑发男子一拳砸在亚巴顿的躯干中央。像是有股力量冲进他的体内,他全身剧烈起伏抖动,嘴里喷出的不仅是吞进的尸体,还有源源不断的鲜红血液。巨蛇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脚下的土地剧烈颤抖了一阵,最终归于平静。   祖奇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好歹还是维持了仪态。   “小杰!要留下来吃顿饭吗!考尔斯也很久没去我家了呢!”   “好!上次奇犽给我发了一张龙的照片,我还想看看他的伙伴呢!”   “那可糟糕了,撒拉弗还没蜕完皮呢。不过今天晚上咱们要先好好庆祝!你说对不对,伊路~”   “你?”伊路米像祖奇一般温柔地笑了,“你要关禁闭啊。”   “啊?别啊——”   主人,我的主人,你终于有可以好好保护你的人了。   要好好保护谁,不让他被任何人伤害。   我对这世间唯一的留恋,终于有了了结。   终于......可以休息了......   那第一个冲上去拦住巨蟒躯体的小小身影,躺倒在尸体堆中,伴着身边的欢声笑语,逐渐化为灰烬。   揍敌客的宅邸前所未有的热闹。原本阴沉的宅子被喜庆的装扮点缀得满满当当,隧道里的烛台都被挂上可爱的蝴蝶结。来来往往的人高声喧哗着,小朋友们在隧道内来回奔跑,偶尔“噗”地一声变成一只乌鸦。   “这就是娘家人口特多的结果。”祖奇趴在阳台的栏杆上,躲避拥挤的婚礼大厅。   “自从克劳主宰鸦族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人口增加了很多。”考尔斯挠了挠头,一口灌下手里的伏特加,满足得双眼发亮。   祖奇忍不住笑开了:“也不知克劳和糜稽在一起,今后得闹得多欢腾。”   “祖奇姐,你有看见师傅吗?我哪里都找不到他......”墨尔塔挤过人群,顺手从侍者手里的托盘中带走一杯果汁,一饮而尽。   “他肯定和奇犽凯特在一起呢,这么久没有见面,好不容易凑在一起都恨不得上天。”祖奇晃着手中的酒杯调侃道。   “那我再去找找。”墨尔塔嘟囔着,重新冲进人群。   盯着墨尔塔的背影,考尔斯灌下一整瓶伏特加,这才开口:“......你知道了吧,诺提的事。”   “......嗯,但我还没告诉墨尔塔。”   “他早就知道了。”祖奇猛地转头看向考尔斯,“他只是装作没事而已。”   “是吗,这家伙竟然能骗过我了......”祖奇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泛起了红晕,“这是她的命运。自从她选择了幻影旅团,我就知道,终有一天我要失去这位朋友。”   “我的朋友死在世界的角落,我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祖奇忽然拔高声音,不怕被人听见一般吼道,“诺提死了。周六死了。可我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流过。一滴也没有......”   “笑吧。至少你还会笑。”   “也许我这一生都无法卸下这副面具。就算我替他们俩,笑上一辈子吧。”   全文完。   ☆、两则番外   番外一:一根头发。   伊路米被祖奇硬拉着坐下,二人面对面,表情极其严肃。   “伊路,我在谢尔柏床上发现一根这么长的头发。”她用手比划着,“你说,他才这么小,怎么就学会勾搭女孩子了呢!虽然小奇十几岁就出门闯荡,但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提前发生的!”   “对谢尔柏的监控等级提升,一级戒备。”伊路米点头同意。   谢尔柏的日记:   今天我偷了一根祖奇的头发,可是早上一醒来,没了。   番外二:大少爷伊路米的烦恼。   知乎用户:一针无血   个人简介:“无安保10亿,有安保根据安保程度叠加,实地考察后报价,预付款百分之80,全款成功后支付。”   该用户的提问:   1.问题:弟弟不听话,先揍哪里比较好?   问题描述:弟弟玩野了,心收不回来,都是那群狐朋狗友带坏的。万一把弟弟抓回家,应该先打断手还是打断脚?   回答1.从不跳票:我先打断你的腿!   5赞、1评论   评论:   最美电子眼:老公你太霸气了!   回答2.生涯现役:同上。   2赞、1评论   评论:   生涯现役:为什么没人给我评论?   回答3.杰富力士:可是你说出来了,我们就可以躲开了!   27赞、1评论   评论:   我真不吃巧克力:说得好!   2.问题:如何才能骗过西索?   问题描述:如题。   回答1.我真不吃巧克力:我要是说出来了,他不就懂了。   389赞、2评论   评论:   农夫果园:嗯哼,你懂的~   娇羞双马尾:为什么你赞数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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